皇城司,黑楼的第八层楼。
长孙惊鸿站在一面窗前,望着夜雨中灯火辉煌的玉京城。
他已这样站了许久。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人也站了许久。
他是王正金钟!
他本应该带着皇城司的人前往双蛟山去将那帮水匪给一网打尽,去将运往京都的大批税粮给护送回来,可他却偏偏在这里。
王正金钟没有看外面的夜色。
他看的是长孙惊鸿的背影。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如果这批税粮再丢了,咱们、咱们的俸禄本已经减半,只怕这往后……连剩下的这一半也没了!”
长孙惊鸿微微一笑,“莫要以为老夫老了没出这阎王殿了就不知道你们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你王正金钟缺那点俸禄么”
“怎么老夫听说你这次去牧山刀,单单赔给山主那些鹅的银子就有五千两之多!”
王正金钟那张黝黑的脸微微一红,这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他的头低下了少许。
“嘿嘿,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么。”
“不过大人放心,我等干的那点私活并没有违背皇城司的规矩,更没有借了咱皇城司这名头。”
长孙惊鸿一捋长须,沉吟片刻,才徐徐说道:“你若是干了违法乱纪之事,此时哪有可能站在老夫的身后!”
“不过……咱们这阎王殿里的小鬼颇多,他们中的许多人倒是干了些伤天害理之事。”
王正金钟一怔,拱手一礼,义正严词的说道:“大人,若有这些人的名单,小人当去清理门户!”
长孙惊鸿摆了摆手,“不急,名单自然是有的,但能不能用得着……这得看往后他们的表现。”
王正金钟愕然抬头,又看向了长孙惊鸿的背影,不太明白往后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太明白他们该有怎样的表现。
按照长孙惊鸿的性子,皇城司而今之规矩几乎都是他定下的。凡有违这些规矩者,他所采用的方法极为简单——
一杀了之!
然后再没收其非法所得,充入皇城司私库,作为皇城司办案之经费。
他忽然发现这些年长孙先生很少再杀人,他本以为这是因为而今的皇城司在长孙惊鸿的治理下已成为了一股少有的清流。
却没料到只是那些人做的那些事自己疏忽大意并不知道罢了。
就在王正金钟疑惑的时候,长孙惊鸿徐徐转过了身来。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了一些人皇城司将放弃攻打鱼龙会总部要去收拾那些水匪么”
“知道我为什么又故布疑阵,将皇城司最精锐的军情七处给留在了城里么”
“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将今晚子时攻打鱼龙会总部这个消息透露给姬泰么”
长孙惊鸿接连三问,当然并不是指望王正金钟回答,因为这本就是王正金钟的疑惑。
“煮茶!”
长孙惊鸿抬步,向另一扇窗前摆放的茶台走去。
王正金钟连忙上前,取了火折子点燃了茶炉,煮上了一壶茶。
“坐!”
二人相对而坐。
长孙惊鸿转头望了望外面的夜色,说了一句与这三个问题毫不相关的话:
“文坛……皇上这时候应该到载道楼了。”
王正金钟大吃一惊,双眼瞪得像两个铜铃,他俯过了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大人,莫非、莫非大人意图、意图杀皇上”
长孙惊鸿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你这脑袋瓜子在想啥呢”
王正金钟这才明白自己又领会错了长孙惊鸿的意思。
他讪讪一笑,挠了挠脑袋,“嘿嘿,还请大人明言。”
“老夫的意思是,文坛的文会就要开始了。”
“你觉得李辰安能赢了越国的十六学子么”
王正金钟学乖了,他回了一句:“这……大人如果认为他能赢,他就一定能赢!”
长孙惊鸿顿时笑了起来,“他又不是文曲星下凡,如何能赢”
王正金钟连忙说道:
“那他就一定会输!”
“可他输了就要掉脑袋。”
王正金钟一怔:
“……脑袋掉了也就碗口那么大个疤,再过十八年,他又是一条好汉!”
长孙惊鸿无言以对,他盯着王正金钟,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你这家伙,倒是越来越讨老夫喜欢了。”
“但李辰安却不能死!”
王正金钟一愕,“为何”
长孙惊鸿没有解释,王正金钟就弄不明白长孙惊鸿如何能在皇上的圣旨之下救出李辰安来。
“税粮这东西,丢了也就丢了,又不是丢第一次,丢啊丢的大家也都觉得丢习惯了。”
“粮食来年还可以再种,这人死了,可就真的没了。”
“今晚,军情七处真正要做的事是……”
王正金钟顿时坐得笔直,因为接下来就是长孙惊鸿所下的命令。
“老夫将这些消息都散布了出去,姬泰当然会以为皇城司主力真的出了城,真的去救那批税粮去了,毕竟那事在很多人看来都极为重要,关乎宁国稳定之大局。”
“大局个屁!”
“他姬泰早已破坏了这大局,老夫何必还去迁就这狗屁大局!”
“姬泰定会将整个京都的那些鱼龙会的崽子们都聚集在鱼龙会总部,因为他担心定国侯府会派人围攻……但樊老夫人……李辰安之安危,老夫不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哪怕是樊老夫人,也不行!”
至此,王正金钟才忽然明白李辰安在长孙惊鸿的心里是如此之重!
他还是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现在比较怀疑这李辰安是不是长孙惊鸿的私生子。
但他不敢问,于是就继续听着。
“呆会你就将军情七处的所有人分散出去,子时……将鱼龙会总部的所有人,记住,我说的是所有人,全部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