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幸而天色暗下来看不清,他坐回榻上,淡淡道:“请二嫂代为转谢梁夫人的好意。”
西屏却摇头,“我又不到梁家去,可托不着我。”时修抢过话道:“又不是山高水远,哪有托人谢的道理。"说着走去揭了提篮盒盖子看,吭吭笑了两声,“这可是梁有鱼的手艺。”西屏挪转了屁股朝里头瞅一眼,“你怎么知道?”“梁有鱼做的点心一向不中看!”
怪不得,西屏方才在那边屋里还想,梁家厨娘的手艺也太差了些,奇形怪状的,简直看不出用的什么模子!西屏掰了点在嘴里,咂了两下便朝时修皱眉,逗得时修哈哈大笑,“三爷好福气啊,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西屏暗剜他一眼,回头朝南台一笑,“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有鱼小姐的心意,人家通判家的小姐亲自下厨,我就更不好替你去谢人家了,三叔你得亲自去谢。”
南台下不来台,只好答应改日到梁家去谢,虽然没说下确切时日,神色也勉强,到底推脱不开了,西屏放心下来,吃了半盅茶就要告辞。刚走到廊下,又给时修硬拽去了他屋里。四巧不知几时掌上了灯,人却没在屋里,那榻前还烧着炉子,炕桌上摆着红枣杏仁茶叶,看样子是要煮茶。水烧得半开,有热气滚上来,夜暖静香。
时修一看屋里没人,一径将西屏拽到罩屏里头那角落里亲她。他的嘴唇是冷的,亲得西屏偏着脸闪躲,他又将手伸进她的袖口里去,冰得西屏打他两下,“有话就说,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他意兴阑珊地走去榻上坐,皱着眉道:“怎么也不到我屋里坐坐就要走?我正有事和你商议呢。”
西屏跟过来坐,“商议什么?”
“如何与我娘说我们的事。”
西屏暗中憋了会笑,才乜他一眼,“你娘早就知道了,还等你去说。”“早知道了?"时修欠过身来,“什么时候的事?”她鄙薄一笑,“你以为天底下就你是聪明人么?人家在泰兴县的时候就瞧出来了。”
“既然她看出来了,怎么不来问我?”
“有什么可问的,问了你,你说出什么话来,还不把人气死?“西屏咽了须臾,警告他道:“你不许和你娘多说我们的事!”是说他们已有了肌肤之亲,时修呵呵笑两声,“我又不傻。那她可问你什么了?”
“水开了,你先放茶叶。"西屏横他一眼,瞧着他把那几样煮茶的东西慢慢放进壶里,“有的话犯不着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彼此心里有数就是了。只是姐夫还不知情,大姐姐正想法告诉他。”
时修拨弄完那些东西,抽起腰来,“这用想什么法,直接了当和他说不就完了?”
西屏冷笑,“那你等着他打死你吧,反正他是不好说我什么的,有什么气,全撒在你身上!”
他想起从前挨打,身上的筋骨不由得一缩。既然他娘已经知道了,他爹知道也是迟早的事,他心里蓦地松快下来,觉得可以安心过个好年了,便又去拉她放在炕桌上的手。
这手因为鼓捣了一阵茶炉子,给热气一熏,不似方才那样凉,西屏终于没挣开,由他握着。自从回到这里来,众人眼皮子底下,少有亲昵的时候,这时候四巧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随时可能回来,她心里有些乱跳着,砰砰的,分不清是忐忑还是因为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的缘故。烧茶的罐子没有盖,水沸得扑出来,噗嗤一声浇在炭上。西屏给他看得不好意思,这才抽回手端茶罐子,“快拿两只茶盅来。”时修忙走到那边隔间里取茶盅,经过外间,看见那银灰色的厚棉门帘子,想着此刻外头必定起了朔风,屋里却是暖洋洋的气氛,就觉得分外安逸。他一向很喜欢冬天,一直不明缘故,现在想起来,大概因为西屏正是冬天时节跟着她娘到的张家,且年关底下,他可以不用读书,常到外祖父家里去,或是西屏常跟着老妈妈到他们家来送东西。他幼年时的玩伴不多,因为姚家的亲展也少,有三两个堂兄弟也年长许多,和他自然玩不到一处,何况姚家穷,姚淳又喜欢闭门读书,不爱交际,场面上也没有多少朋友。倒是他们姚家老房子那巷子里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处玩耍,他记得深,因为西屏长得好的缘故,为他在巷子里长了不少脸面。
那是过年前半月,张老爹爹叫送年货,还是西屏跟着一道来的,老妈妈说家里姊妹虽多,却都不是和她一样年纪,老爹爹怕她闷,专门叫领过来和他们兄弟玩的。
顾儿便单打发走了老妈妈,将西屏抱起来道:“今晚上在大姐姐家里睡好不好?明日再家去,大姐姐家里也是暖和的,我们晚饭煨蹄膀吃,好不好?”西屏没作声,只腼腆地点点头,顾儿一高兴,给了时修时重几个钱,叫他兄弟领着西屏到街前买玩意,她仍和姚淳到厨房里收拾年货。那巷子里走出去还要好一截,一路上好几户人家,这时候都有孩子在门前玩,三个两个多穿着厚棉袄子,球似的臃肿,脸上皆冻得通红,有的冻出鼻涕来,便横过袖子一揩,鼻涕搽到脸上去,那脸颊上就起着干壳子。幸好时修他们兄弟不这样,西屏偷偷睐眼看时修,他脸上是白白净净的,一双大眼珠子炯炯有神,他们兄弟许多衣裳都是姚淳的旧衣裳改的,不过姚淳一向穿衣裳爱惜,所以那些料子虽旧,却干净整齐,挨近了还能嗅到香气,顾儿他小姐时候的习惯,衣裳夜里一定要用香熏过。他们虽然住在这穷巷子里,到底因为顾儿有娘家补贴着,日子过得比别人要好许多,“穷”只是顾儿和从前做大小姐的日子相较出来的。
这巷里的邻舍背地里说他们一家"穷讲究”,也有嫉妒的成分,谁叫人真有个好娘家。
那些孩童难得看见西屏这样精致的女孩,皆盯着她不能挪开眼睛,他们越看,时修约有股得意,知道他们是看西屏,但西屏的手是牵在他手上。快走出巷时,终于有个和时修要好的男孩子,叫逢春的跑上来问:“她是谁家的?”
一面问,一面就要抬手掐她的脸,给时修一把打了下去,“她是我姨妈!”“她这么小,我不信!"这逢春和时重一般年纪,更皮一些,走路只管倒着走,一双眼睛盯着西屏看,不住呵呵傻笑,“她像画上画的。“又觉得她穿戴十分好看,忍不住要攀扯她的袖口。
西屏瞥见他满手灰,忙把两手藏到背后去。时重抬手挡了下,道:“她辈分大,你不要对她无礼。”
那逢春素日就欺时重斯文,哪管他家什么读书人不读书人,愈是要和他唱反调,偏要扯拽西屏,“书呆子,我就扯了,你敢怎的?!”话音甫落,手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