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娘俩赖以为生的口粮。
“番薯可以买,再种点别的呀,我们两家空出来的这块地就用来做菜地的,"江盈知蹲下来刷着砧板,她说,“我种菜不大成,总是嘴上说大话,还是得靠小燕姐你了。”周飞燕特别有干劲,她点点头,“等我忙了这里后,我就去挖士整地,眼下种豇豆、空心菜、苋菜都成的,丝瓜也行,到时候搭个棚架。”
“哎,晚点我去买菜种来,"江盈知把砧板拿起,等它滴干水,小梅进来问,“小燕姐,饿了没?来吃桂圆鸡蛋糖水。”
她笑得很狡黠,“桂圆可不是我们买的。”“婶和叔两个先吃,儿子的福总要他们先享,我们就是沾点光,"周飞燕站起来,捶捶自己的腰,也不害臊。江盈知说“那走吧,先喝点去,晚上我做东。”到了家里,周秀水坐在小桌一边,面上放着比她脸还大的碗,海娃蹲着说:“喝呀,真的很甜。”她手动了动,又悄悄抬头瞧那些大人的脸色,一看见有不对就缩了回去,直到周飞燕走进来,周秀水才像有了依靠。
周秀水伸出白净的手,她小声说“阿叔给我洗的。”陈强胜就在一旁傻笑,王三娘伸手拍了他一下,“去拿碗再给小燕舀一碗来,你会不会办事。”“婶,我和秀秀喝一碗,"周飞燕忙说。
江盈知掀开锅盖看一眼锅里的,她背过手摇摇头,“别让了,谁煮那么多的,我们吃两碗也吃不完啊。”小梅和王三娘立马指陈强胜,剥是她们剥的,煮也是她们煮的,但谁让东西是他买的呢。
“我爱吃,多点我也能吃完,"陈大发嘿嘿乐,他说:“再舀一点,我拿去给老姚几个吃。”
王三娘起身出去,江盈知跟上说“用这个桶。”周秀水小口吃着糖水里的鸡蛋,她弯起眼,小声说:“很甜。”
周飞燕摸摸她的头,又看向陈强胜,他端来满满一碗糖水,桂圆都冒出了头,憨笑,“小燕你也吃。”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又格外感慨,她其实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甜的东西了。
西塘关真好,她没有来错地方。
下午天气热,周飞燕给周秀水洗头,江盈知在旁边说:“怎么就染上了虱子,我看秀秀头发也少,还细,其实剃了再长要好些。”
小梅也说:“海娃之前也是生虱子,痒得受不了就给剃了,小孩剃头没事的,再大些就不能剃了。”周飞燕怕剃了别的小孩笑话,周秀水却说:“我要剃,痒得我睡不着。”
“给她做两个小花帽戴上,“江盈知打算好了,“里头缝一层软布,闷是闷了点,不出门待在家里也闷不着。”最后全剪了又用刀片刮平,本来也没有多少头发,周秀水娘胎里就没有养好,头发也差,秃了一块,虱子倒不多。
那些头发一把火全给烧了。
周秀水摸摸自己的脑门,露出一个笑,她后来悄悄地跟江盈知说:“他们再也抓不着我的头发了。”王三娘倒是来了后,瞧着傻了眼,又乐,“哪里来的小和尚。”
“这样也好,重新再长以后肯定又黑又密。”“把秀秀养的白白胖胖的啊。”
天热也出门,周飞燕闲不住,整了空地,上山挖土,来回运了几趟柴火,回来坐着歇脚的时候,整张脸通红,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
陈强胜递给她一把蒲扇,又在旁边扇风,周飞燕让他坐下来,拿起碗喝了口水说“一想到是在给自己忙活,夜里都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跟在做梦一样,"陈强胜挥着蒲扇也小声附和。
周飞燕笑了笑,她又说:“我到了这,是给我们娘俩谋个活路,我真的很想答应你什么,可是眼下应当是不能的。”
“什么寡妇再嫁,想对孩子好再给她找个爹,我想过很久,“周飞燕叹了口气,“但是我没办法。”“我知道现在这个世道,要想不被说闲话,我想跟你在一块,就得成亲,上婚书。带着秀秀到陈家去,然后过个一两年再生个孩子,日子稳固,对我对秀秀都要有依仗不少。”
周飞燕看着陈强胜,她面色很复杂,“但我也说不好。”
“我暂时也没法要第二个孩子,不是不能生,而是我又有了孩子的话,”
该怎么说呢,这第二个孩子注定会在很多关照下长大,周飞燕也没有办法保证,她的心就一定不会偏。那么她又对得起跟她过了五年苦日子的女儿吗?生下来那么小,亲爹不疼,亲奶不爱,日夜咒骂,恨不得小孩跌进海里淹死。
哪怕周飞燕很自私,她很想跟陈强胜再续前缘,但她依旧能说出口,“我也跟王婶早早说过,以后孝敬她和叔,但是以后成亲再生个孩子,这会儿真不行。”她就想早早地说开,一点也不想拖着陈强胜,不想给他和陈家,在这上头一星半点的希望,她当然觉得很对不起陈家人,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她每天都坐在那里想很久。
陈强胜紧紧握住周飞燕的手,告诉她,话语温和,“我明白的。”
“这样很好,小燕你有自己的家,带好秀秀,我也能兼顾你,还能自己孝顺爹娘,我以前也很不是样子。”“以后我挣的钱,给爹娘一半,给你一半,我们也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等秀秀再大一点,要是你还愿意成亲,那我们就再说。”
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嫁娶对两人来说都不是最好的,但是现在已经比以前又要好太多,没有什么旁的可求。别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周飞燕并没有答应,“你的钱留给王婶王叔吧,这么多年,他们很不容易。”
当然,这件事只两人说定了,还没有跟其他人说,等晚上吃了饭再谈,其实王三娘和陈大发都看得很开。也许心里总有点不好受,但折腾了那么久,不管怎么样两人都知足了。
夜里江盈知掌勺,王三娘离她很远,连忙都不来帮,只在旁边劈柴,一看见她倒的那个油,心里直抽抽,简直把油当水来用。
没办法,难得做点炸货,总要多一点油的,还好豆油也算不上很贵。江盈知用铲子翻着锅里炸到金黄的墨鱼丸,还有肉丸。
旁边小梅摆弄着盐水虾,她自己剥了一个吃,原本想着要么咸,要么淡,没想到撮着外皮稍咸了点。里头的虾肉入了味,不过分的咸,还能吃到虾肉的鲜甜,紧实弹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