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这次赶小海赶了特别久,久到把之前那些没有下海的日子都给补足了。一大桶的泥鱼,好些小螃蟹,还有满满堆出头的海瓜子,实在多到让路过的人都不解。赶了海,夜里做葱油海瓜子,一个个海瓜子在沸水里开了壳,露出里面的肉来,捞出倒葱油,等着葱油渗透到肉里。
她又浇了热油泼上,滋滋啦啦的响声里,香气四溢,王三娘说:“这玩意以前我也吃过,哪有这么香啊,还是得舍得放油放料。”
王三娘用筷子夹了一个塞到嘴里,嗦着壳,这点肉有股葱油味,又有自带的鲜甜,她憋回了自己之前那番话,就这么点小肉有什么好吃的,那可真好吃啊。小梅给周飞燕娘俩送去了些,而后谁也没叫,就和王三娘一道吃饭。
王三娘吃着海瓜子,吐了壳,她同江盈知说“以后我就啥事不管了,一个儿子我已经管了大半辈子,以后咋样都随他自己吧,和小燕的事我也管了那么多,以后看两人自个儿吧。
另一个还不成气候,等他长大也不晓得啥样子,这会儿操心总太早了。”
“有时候也不想捉海蛇了,赚是赚了些,也怕没个注意被咬到,活了大半辈子了,到头来也不知道还能有个什么活法,"王三娘没想到这么多年里,能说点知心话的,还是这个她几个月前才认的侄女。
说实话这些日子来,别看她风风火火的,骂起别人来也中气十足,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心累,不管白天跟别人说得有多大肚,夜里又是一笔解不开的烂账,根本就没有那么豁达。
江盈知也特别懂她,这段日子以来,她不知道宽慰过王三娘多少次,两个人偷摸出去喝酒的时候都有好些次,姑侄关系倒是比以前更好。
“阿姑,我想着要不就停了海蛇这个活,做这个也危险,如今强胜哥自己有了奔头,也能赚到些钱,你们也别那么拼了,"江盈知她其实有过这样的打算,本来想给王三娘找点其他的活计,做吃食肯定不成,太心疼那些油盐酱醋。
江盈知说:“要不,我去给阿姑你问问,有没有剖鱼拳的活计,你眷刀使得那么好。”
“我剖鱼眷都是自己在家练出来的,"王三娘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起劲,但转眼又落寞,“以前我也去不少地方问过,哪有招人的,小满,姑知道你好心,别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其实王三娘就是想出门找点事做,赚点钱,免得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听那个聊着自己家又添了个大胖孙子,那一家媳妇怀孕了,还有说生了双胎,简直烦死个人。江盈知才不听她的客套话,干脆说“等雨停了,能出摊后我就去江下街那边瞧瞧。”
她看了眼门外在跟海娃洗泥鱼的小梅,冲王三娘说:“放心,我谁也不说,要是成我们就去,不成的话就再找路子。”
对王三娘的事情她总是比旁人的要更上心一点。王三娘自己倒是说:“等会儿我也找其他人问问去,没有的话,还不如钓海蛇,一天也有个挣头。”江盈知才不信她的话,又笑道“我可等着阿姑你赚了钱,我们也吃顿好的呢。”
“等着吧,"王三娘也笑呵呵的。
这件事江盈知记在了心上,等到雨没再落的时候,众人都松了口气,江盈知也终于能出摊了。
好些日子没见,孙阿婆指指自己的嘴巴,“可想你那鱼丸汤了,在家里天天吃面,嘴巴都淡得没味道了。”“那可正好,来点有味道的,阿婆,铁板梅蛤和铁板豆腐吃不吃?”
江盈知把自己的小铁鳌子用丝瓜络一点点擦油,抬起头笑问了一句。她今日买了一板豆腐,又有一桶海瓜子,葱油的味道还成,但是铁板烤得开了壳,配上料汁更香。“哎呀,我爱吃豆腐,铁板是怎么做的,煎的是不是?"孙阿婆走进来,站在一边瞧着。
江盈知又重新倒上油,把盘里切成长片并且有厚度的豆腐拿出来,她放在铁鳌子上,闻言说“对啊,就是煎的嘛,但是比炒的要更香。”
她指指旁边的酱料,里面是她调的,另外还放了五香粉。
等锅里的豆腐沿着边角都开始泛黄,她用小铁铲翻过来,豆腐雪白的外皮全被煎得黄灿灿的,等一面也煎好,她倒下料汁。
那没过豆腐的料汁,逐渐渗进豆腐里,也带来一股别样的香,孙阿婆朝旁边打了个喷嚏,“怎么这么香,我们吃这个豆腐,老是买嫩的吃,放点酱油就可以吃了,偏偏到你这,还能变出花样来。”
其他路过的人也附和,“在煎什么,闻着比以前更香了,豆腐啊,不贵吧,给我也来点。”
江盈知先把铁板豆腐递给孙阿婆,等她接过才又开始煎。
孙阿婆牙齿不大好,其实连鱼丸拿回家,都得切了小小块才好咬得动。这豆腐却特别对她的胃口,别看表皮煎得这么焦,一夹里头的豆腐特别嫩,完全入了味。也不知道放的什么料,她觉得这吃起来味道虽然重了点,但人老了,就爱吃这种酱这样浓郁的。她也不说要回家吃去了,就在那慢悠悠地吃完了全部的铁板豆腐。
等她吃完了,江盈知抓起了一大把海瓜子放在上头,油煎火爆中,海瓜子全部开了壳,料汁一倒,从边上走过的人都被吸引地停住了脚。
“啥味啊,这么香,跟谁家老酒在锅里煮一样。”“哦呦,炒梅蛤能有这么香的啊,给我来一份,我回家当下酒菜,”一个大哥连忙说,还要同旁边刚来海浦的客商道,“别看这玩意小,那肉是真好吃,你尝尝看就知道了。”
那客商瞧着咽了咽口水,拉着人往旁边桌子上坐,“到家里吃不就冷了,就在这吃,我也不喝小酒,来碗汤。”“你说我不算海浦的,可我家里是前山岛那的,以前小的时候一到入夏,就专门挖这个吃,哎呀,一闻到那味,光是想想就要哭。”
那真的是属于离开家,出了海翻山越岭到外头去,偶尔碰见以前的海味,真是难以形容这种感觉。等海瓜子上桌,他尝了口说:“这手艺比我以前尝过的还好吃,哎呀,这味道,真好。”
他把摊子有的那几样全点了一遍,边吃边点头,他每样都觉得滋味极好。
想了想,实在忍不住,他走过去问江盈知,“阿妹呀,你看看你们这里接不接个做宴的活?我看你手艺这么好,这些小的海味都能拾掇得很利索,旁的应当也没大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