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确是他扑了个空子,平白冤枉了她,眼下见她偏头不理人,心尖莫名酸软了几分。他并非见不得她撂脸子,若她强硬反抗,敢与他争执吼叫,他自然难忍躁郁暴怒。若她一味地娇嗔拿乔,闷着脸只待好话来哄,他反而会心生怜惜,愿意添上几句好言好语。
“阿芙,今日是我错怪你了,日后不怀疑你,也定不会那样对你。”
兰芙自从拆穿了他的面目,便早已不信他口中的一个字,而今只是想暂且稳住他,观他神态温和,语气低敛,她便知还可以试着再往下一分。
“你要带我去上京,我同意跟你走,你不让我绣花,我日后也不绣了,事事都听你的,你却还是不信我,我被你拽疼了,眼下手还疼得很。”
祁明昀一手揽过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一手捏着她细嫩的腕子轻揉,“是我不好,我信你,日后不会了,你放心。”喜怒的转换于他而言稀松平常,兰芙费心极力也只能抓住他这一丝漏洞,却不能彻底洞察他的心。她紧抿着唇任他贴近,生怕他下一刻又恢复癫狂。
话说到这,她便知晓要点到为止,他绝非是能一直低声下气之人。
“那你日后别那样对我行吗,我会害怕。”“好,我知道。"祁明昀答得情深意切。
这声知道,令兰芙倏然心寒。
他若真知道,便不会那样对她了。
他知道什么,他只知道以自己的喜乐去定夺训诫她,他要她做被关在华丽笼中的鸟雀、做只顺应主人心思的提线木偶、做依附巨木生长的藤萝。
他凭什么高高在上地以施恩的态度同她说话,她又不是他的奴、他的婢。
睡觉时,兰芙故意说腹痛,祁明昀依然遵照她的意愿让她独自睡,思及她来了月信,还坐在床边替她揉了好一会小腹。
她似是消了气,不再拿乔作怪,就任他揉着,平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只露出圆润的脑袋,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他。
他自然不知,她手脚冰凉,牙关在抖。
“闭眼,你睡着了我再走。”
兰芙乖乖闭上眼,照计划今夜是走不成的,她本欲好好睡一晚,可他的手掌隔着里衣紧贴在她肌肤上,每划到一处,她就瑟缩一分。
她怕露了馅,扯了扯被子,低声道:“我不疼了,你去睡罢。”
“别说话,闭眼。“祁明昀手掌加重几分,仍覆在她平坦温热的小腹上。
听他这番语气,兰芙便知不容抗拒,极力放松紧绷的身子,迫使自己进入梦乡。
天明时分,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仍是疾风骤雨,一个没有手的人在追她。她再一次吓得尖叫而起,枕巾一片潮湿,不知是泪还是汗。
许是被没日没夜的噩梦消耗殆尽心神,她这几日都困倦恹恹,食欲不振,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噩梦惊醒,轮番几日辗转反侧,精神昏蒙恍惚。
她呆不下去了,今晚必须要成。
与他说了今日收拾行囊,为了做给他看,她下床便开始随意收了几件衣物塞进包袱。
祁明昀进来时,见她身上单薄,赤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动,正蹲下身翻箱倒柜收拾行囊。
“把鞋穿上,又该喊腹痛了。”
兰芙背脊惊颤,差点低呼出声。
她如今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全身皮肉上便好似有千万只蚁虫在爬,激得她寒毛倒竖,耳中如撞洪钟。她即刻穿上鞋,扯出一个淡笑:“等我今日收好,明日就该走了。”
“要我帮你吗?"祁明昀心情大好,扯过那件厚衣替她穿上,将人搂到怀里,攫着她身上的淡香,细细吻着她光洁的脸庞。
“要、要的。"兰芙梗着脖子,手心下意识攥成拳,“你去帮我叠了柜子里的衣物,那是我阿娘给我做的衣裳,我都要带走。”
今日白天,她都格外乖顺,缠着他教她认生疏的字,还让他讲上京的人与事与她听,她托着腮听得尤为憧憬向往。
晚上,祁明昀照常坐在床边看她入睡,等那双亮眸被眼皮覆盖,呼吸绵长均匀,他照例替她掖好背角,转身退出门外。
三更,兰芙睁开眼,轻手蹑脚掀被下床,一盏灯都不敢点。她从被褥中抽出一早备好的灰旧长衫换上,将发髻扯得蓬松凌乱,再取出檀褐色妆粉往脸上涂,直到将脸画得蜡黄丑陋才停手。
家里的钱都放在她房中,白日她已背着他细细清点过,那十五两银子早已被她塞到荷包放好,打算全部带走。有银子傍身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房契地契连同那些带不走的值钱物件她通通都不要了,只要能逃走,这些东西又都算得了什么。
她将沉甸甸的荷包系紧在腰间,把祁明昀替她叠好的衣裳捆成一团,塞到被子里,轻手蹑脚踱到窗前。这次不从正门走,恐动静太大,惊扰了他。她推开一丝窗牖便侧耳静听一丝声响,直到推开的缝能容她钻出去,外头并无异响,她才敢短暂喘出一口气。她怕直接跳窗会造出动静,昨日午后,她以晒太阳为由,特意搬了匹竹凳放在窗下,欲晚上翻窗出去时用来踮脚。她两条腿先搭在窗檐,勾着竹凳落脚,另外半边身子也钻了出来。
今夜不见月光,黑夜暗得只见远山轮廓,山路寂静清冷。
肌肤触及到寒风,她打了个冷颤,轻声走出院外,顺着一条小道拔足狂奔。冷风喂了满口,她急烈喘气,任肺腑被灌的胀痛也不敢缓歇分毫,由脚底升起的密密麻麻的恐惧仍在驱赶她加快脚步。
还有一个拐角便能到村口的大路上。
脑海被连天黑暗堵塞,神思骤然截断,她只知奋力向前跑,不能回头。双足踏进水坑溅起圈圈水花,鞋袜已湿透,脚步还没停。
若路口有驴车,今晚便可到镇上。若是没见着,她就只能跑一路躲一路,藏到山中,自己摸出去。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发软无力,眼底渐渐浮起虚影,终于到了村口。
“阿芙,快来!”
女子清越的喊声划破了万籁俱寂的长夜。
兰芙浑身涌起热潮,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朝远处驾着驴车的女子奔去,话音因剧烈激颤,竞变了腔调:“我来了小憬!”
上了驴车,顾不上寒暄,她捂着砰砰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