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作息也是如此，卯时起，亥时息。
但你别说还真挺叫人惊讶的，小少爷竟然这么积极吗。
她已经装束整齐，此时便推开门，道：“走吧。”
江少黎支吾了一声，应了。
他们到学堂时，那边已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
那些人身着内门弟子的衣服，腰间或多或少地垂挂玉髓或者流苏，看起来漂亮得要命。
他们自然很清楚这所谓修学的本质，无非是那些外门人家塞钱了呗。
于是，他们露出不善和轻微鄙夷的目光，伴随着似有若无的嘲讽：“又有外门弟子过来蹭课了。”
“没办法，家里塞钱了呗。”
可惜塞钱了又有什么用？
“有本事靠自己进本宗啊。不然一个月后还不是要滚蛋。”
说真的，那些孩子年龄明明也不大，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却挥之不去，反教一张张幼嫩白皙的脸失了颜色。
倒和江少黎有些相似。只不过现在她看小少爷的脸，倒是生动活泼得很，一时没那么可恶了。
宋昭前世年纪尚浅时很是听话，但后来她过了很长时间逍遥自在的日子。生死度外后，早就能将别人浅浅的、或许算不上恶意的恶意当成空气，抛诸脑后。
宋昭是不在乎这些的，她表面是个陪读的身份，其实只想看看天衍宗的藏书阁和药房里有没有她需要的药，仅此而已。
但江少黎可忍不了了。他身份尊贵，是人间最养尊处优的小王爷，所有人都捧着他、追着他，没人敢给他脸色看。
他眉毛拧起，恶狠狠地一一瞪了回去。
嘴上也不罢休：“你们！说谁呢？”
对面人估计见惯了这种外宗弟子，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
要么忍气吞声要么不服罢了。
不服又能怎么样？修仙界以武为尊，他们实力有差，几个招式就能把人打趴下。
“这里不就只有你俩吗？自己不会对号入座啊？”
江少爷一步上前，脸都气红了气势也没少半分。
“你也就剩张嘴能说了，敢不敢决斗场见？”
宋昭：……第一天就和内门弟子决斗，江少黎你好样的。
她按住小少爷的手臂，道：“辰时就上课了，要决斗也得结束再说。”
她没阻止，也没泼冷水。
江少黎却好似突然冷静下来了。他点点头，神色镇定了些，默默看了那些人一眼，然后说好。
…… ………………
下课后，宋昭直奔天衍宗药房。
她将师兄给的清单递给药房的弟子，问道：“可以帮我看一下有没有清单上的草药吗？”
年轻弟子见她虽然身着修学服，气质却卓然，并未怠慢。他拿起来，用铅笔在上面打标记，边看边慢吞吞地说：“前几味药是有的…这个没有。哇，师姐，你竟然要东华灵芝和…北域冰晶吗？”
她点点头道：“后四味不用看了，我知道这里没有的。”
东华灵芝，南海云母，西域灵珠，北域冰晶。
都是及其难寻之物，价值千金，尚且有价无市，只能自己去寻了。
宋昭想起临走前和季回声的对话。
那时季回声熬过中药后，让许露坐在炉旁盯着火候。他出门原想做些别的事，却被宋昭叫住了。
宋昭问道：“师妹的病是什么情况？”
“一场极其罕见的心疾，师父看了也束手无策。”
怎么说的这样严重？
宋昭眉头拧起：“束手无策？”
他点点头，面上晦涩：“小师妹自出生起，便每月都会心绞。寻常草药只能缓解，却无法根治。倘若到及笈时仍找不到解药，便会心间剧痛而亡。”
“我和师父曾经在一道古方中见过药方，需要极其数十味药方可炼制，听说颇有成效，但年头已长，且原料极难寻找。”
“师父云游四方的一个原因便是为师妹寻药。”
宋昭道：“需要什么？我去找。”
她不是异想天开，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宋昭从来不是那种盲目等待自耗以致心已成灰的人，有没有办法，她总要一试。
很快弟子拿药回来，正在清点数目。这时对方又问了，将她从回忆中叫回来：“师姐，你要这些是为了治什么呀？”
宋昭没犹豫地答：“心疾。”
身边本来无人的。但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木质香悠悠前来，宋昭身体顿时僵了下。
她连忙将台上的清单收进怀里。
将足够的灵石交给他，宋昭简单扫了下草药的数目，便匆匆转身，和那道身影擦肩而过。
若缺了少了，大不了之后再来一趟就是。
身后，弟子的声音都热情了几分：“掌门师叔！您来啦。”
“三钱沸石散，劳烦。”
宋昭听见了他的声音，如同玉石零丁作响，分外熟悉。
却没敢回头。
也因此错过了温月亭眼中泛起的涟漪。
宋昭前世便有很严重的心疾，她是仙魔混合而生，却有着非常纯粹的魔骨。不知道是不是属性相冲，相当长的时间里，她是和心疾相伴相生的。
只是之后觉醒了魔血，心脏和血脉重塑过，再加上有祸心在身边。儿时要死要活的心疾便不复存在了。
在这个方面上，宋昭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想，反正重来了一世，这具身体又没关系。
但温月亭不知道。
衣袖下的左手握成拳，他没在意怀中暴躁易怒的小剑灵，手指用了力道压制在他的身躯上。那个全身通红长着双角的小剑灵气不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温月亭静静感受着那点疼痛，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