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饮水机下方的柜门,打算给人倒杯水,却发现一次性杯子用完了。
平时这些都是罗恒管的,扛水换水,补给一次性杯子,没让她和关露操心过。
但罗恒上周去了布尔津出差。
放备用物品的顶柜已经很久没开过,上次罗恒说柜门合页有点问题,暂时顾不上修,让她们当心。
乔初意踮脚拉柜门,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什么意外,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刚拉开的柜门一角失重往下落。
顶柜太高,她抬着胳膊已经够费劲,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稳住突然坠落的实木柜门,眼看就要砸到她头上。
如果撒手跑掉,饮水机又得遭殃,沙漠里这桶水和她的脑袋,真说不清楚哪个更宝贝。
正犹豫不决着,想象中的重量却并没有落下来。
乔初意有种恍惚的错觉,呆滞地仰起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托着柜门底端。
手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像一根根刺戳进她眼里和心里。
乔初意定了定神,说“谢谢”。
头顶飘来一句“不客气”,热浪夹着青稞饼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周身空气被男人的体温熨热,像在烧灼着她的肌肤和脸颊。
周序霆依旧托着那块门板,目光像失去束缚的野兽,吞噬她略带惊慌的模样。
嗓音不再淡定冷漠,低哑异常:“还好吗?”
乔初意始终垂眼,咽了咽嗓:“……没事。”
“我是说。”他声音更低了些,两人独处的空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冲破阻碍,无限地放大,“这些年还好吗?”
喉咙像被无形的力量堵住,乔初意发不出声音,胸口情绪却一阵疼痛般的膨胀。
时间被寂静拉长,她困在他虚搂的怀里,每一个呼吸都暗藏哽咽。
直到他再次开口,她感觉到男人胸膛的震动,耳膜被砂砾般的低音摩擦得炽热滚烫:
“为什么会来这里?”
脑海中荡起回音,空灵又虚幻,仿佛穿梭在时空长廊。过往蒙着雾气的画面,被刻意搁置角落的情绪,都缓缓浮现出来。
那是2010年,九月初,日日盼着下雨的开学季。
*
乔初意是第二个来寝室的,窗边正对书桌的下铺已经被占了,铺得平整的粉色真丝床单,同色真丝被套和枕套,桌面垫纸巾放着个香奈儿包包,晃眼的水晶置物柜里堆满大牌化妆品。
对时卿素未谋面的第一印象,是体验生活的大小姐。见面后有了些许改变——得加上一条,未来校花人选。
沪城本地人,户口在市中心,坐拥城区十八套房,独生女,叠了buff的投胎胜利者。
学校有几栋宿舍楼在翻新,不可避免混住的现象。同一屋除了她和庄以菱是师范专业,另两个一个学艺术,一个学金融。
时卿学艺术,有钱人标配;宋叶紫学金融——家里拆迁从天而降的巨款,她爸希望能发扬光大,实现阶层跨越。
乔初意家境中规中矩,父亲部队转业当警察,母亲是高中老师,一家子工薪阶层铁饭碗,饿不着也发不了财。
只有庄以菱是农村来的,学费贷款,生活费靠自己打工,之所以学师范,是想尽早有个稳定工作。
后到的三个女孩各自铺床,宋叶紫动作麻利,跳下床大大咧咧地跑到门口,从行李架底下拽出鞋,靠着墙单脚换:“姐妹们,一块儿去领军训服?”
庄以菱细致地掖着床单边角,应了声好。
乔初意没干过这种活,弄了半天还是皱巴巴,索性放弃了,反正这样也能睡,喘着气说:“等我喝口水。”
她从桌面上拿水杯,小心翼翼地避过对面大小姐的天价护妆品。
放回杯子的时候,还是抬眼问一句:“时卿去吗?”
那双灵动的桃花眼看过来,嗓音疏离冷淡:“不用了。”
宋叶紫对着行李架翻了个白眼:“走吧走吧,速战速决,外面蒸包子呢。”
乔初意默默到门口换鞋。
三个女孩刚要出去,迎面碰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双手摊着一套军训服,和整整齐齐放在上面的墨绿色鞋子。
男人站定在寝室门口,微弯下背,字里行间都是恭敬:“大小姐,军训服领来了,鞋子是按您的脚型定制的,要现在试试吗?”
乔初意看了眼窗外灼人的艳阳,感受到窗口喷薄进来的热浪,隐约可见远处排队的长龙,表情复杂地转回来,和两个室友面面相觑。
能说什么呢?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领军训服的地方有树荫,但还是全身泡在了汗里,回宿舍洗个澡,就到下午集合的时间了。
乔初意平时穿35码的鞋,军训服最小只有36,只能把鞋带绑得紧紧的,勉强不掉。
到操场按班级列方阵,她和庄以菱前后挨着。教官还没来,周围的同学都在讲话,她也忍不住往前凑到庄以菱旁边:“欸,你觉不觉得帽子太大了?”
庄以菱温温吞吞地把帽子拿下来,翻了个面指给她看:“这里有松紧的。”
“哇真的,我都没发现。”乔初意睁大眼睛,急忙调整帽子里的松紧带。
试了几次,总算不摇晃了。
还想找点话题缓解无聊,突然一道威严的声音穿透操场,穿蓝色衬衫的中年男人站在主席台上,拿着话筒:“请大家安静。”
嘈杂声变得稀稀拉拉,学生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主席台。学校领导站在入口处,迎接几个穿军装的男人入座。
乔初意一眼望见末尾那个。
人群中他最年轻,一身正气中带着和过去一般的桀骜,熟悉又陌生。
他走的那天她没去送,只听发小说周序霆那小子,穿军装还挺像样。
是挺像样的。
乔初意听见周围女同学的惊呼和窃语,听见胸腔里微乱的心跳。
还有脑海中死去又复活的记忆和声音——
从小长大的家属院,每天准时响起的起床号,院子里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