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日仙尊也只是这样默不作声的离开,所以他明白了,他们面对穆轻衣也往往是无力的。连穆轻衣自己都是无力的。
她自己都对抗不了她自己的道。
所以他们是无能为力的。
穆轻衣这才开口说:“我与仙尊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与应道友也只是萍水相逢,既已陌路,又谈什么瓜葛呢?”
明明之前,她还对着仙尊,用往日师徒之情,请他对胞兄手下留情。明明之前他们也还是站在一起,纵使立场不同,不至于一丝情分未存。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不看大道,她与仙尊,与胞兄,与师兄,寒烬,萧起的缘分也尽了。她与这人世间的瓜葛已越来越淡薄了。
所以他们请她去劝仙尊,请她来仙盟一道请仙尊先回万象门时,她见到祝衍仙尊也只是喊一句,仙尊。
并没有劝他回去。
其实不必再多说几句。他们就心知肚明,过去就这么被尽数斩断了。所有情分一并作废。
穆轻衣转身要走,但被裘刀拦住,他喊她:“师妹。”其他人也默默地在她身后注视着她。分不清是什么缘由,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
穆轻衣像是平静一瞬,然后说:“阿兄,你为入道与穆家断绝关系,我不怪你,我也从不曾怨你没有伸出援手,没有等在万象门让我来寻你。但是既然缘分已尽,你又何必一直回望前路呢?”
她是看着应荐止在说。
可是裘刀手指一震,一瞬间竞然感觉那就是穆轻衣对自己要说的话。她说不必再往回望了,也不必再徒劳思考后悔过去种种了,其实就是她已经认命了。
她终于明白。一切不可能在她手心里握住的,终究握不住。就像那日她就在结界内,如果她不想保住萧起,她不想阻拦万起的话,万起的心魔也不会断然闯进去撞破一切一样。驾驭飞舟的楚玲珑忽然来了,手中握着一根长笛。她环顾他们一圈,然后抬起手:“适才飞舟因灵气袭来,突发颠簸,我在飞舟上发现了这个。”
她问:“你们谁在几日前过生了吗?笛子上刻了日子。”谁说刻了日子就一定是过生了?但是穆轻衣想闭眼,早知道找马甲玩要糟就忍一忍了。
器修白妍看着穆轻衣哑声开口:“这是遁甲术,这长笛,原本只是一柄木剑。”
众人心一颤,都想起了萧起化作心魔时本能想找的那一柄木剑。本能看向穆轻衣。
白妍也觉得有点难过了:“下山后,萧起一直跟着我们,连我们出手也从不曾主动出现和靠近,那天却到了师姐厢房之中。”“是师姐也发现了他,想给他庆生吗?”
楚玲珑没开口,显然她也早看出穆轻衣知道萧起远远地跟在后面,只是没说罢了。她就是纵容着她不知道是祝衍的心魔,才有之后恶果。穆轻衣都不想答了。脑补吧脑补吧,谁能脑补得过你们啊一群活爹。她只能沉默。
楚玲珑继续说:“这种正道宗门的法术,半妖是不可能学会的。”穆轻衣只是开口:“我先回去了。”
她一个字都没有回答,也一个字都没有承认,只是面色毫无波澜地转过身去,要走的时候应荐止在背后说:
“是寒烬问我,若他来找你,是不是对你会好一点。对不起。轻衣。我没有想到。”
我没有想到他会以命还你。
认识她的人几乎都将命还了回去。
好像是一番注定好的宿命。
可是穆轻衣听到这几句像是终于顿了一下,没有声音也没有情绪的,只是嘴角极轻地扯了一下,然后转头注视着他说:“这不就是卦修的天机吗?你既没有恶意泄露,一切都是我们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她重复一句:“我不怨恨任何人。”
但是从现在起我要怨恨你们每一次都这么敏锐了!穆轻衣走了,但是其余人再度被这句话震慑到,本能地去看应荐止,却发现就连应衡也都不知情,第一次意识到似的去看自己的养子。应荐止,这个天赋极高的剑修,原本竞是个卦修,他能预知福祸?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他在灭门前执意和穆家断绝关系,孑然一身入道,在穆家被灭后联系上寒烬,告知他找去万象门,让他为穆轻衣殉道 .…种种动机,便值得深思了。而且他说可以去万象门找穆轻衣,寒烬就去了,还守了那么多年。也说得通了。因为寒烬知道他是个卦修。寒烬知道,如果他对穆轻衣没用,应荐止是不会让他去的。
果然最后寒烬果决自裁,解了万象门的危机。应荐止早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结果。
他告诉寒烬,寒烬去找穆轻衣,是对穆轻衣有好处的,寒烬哪怕粉身碎骨也会去!
所以,他那么年幼时,就已经旁观甚至推动了这一切。因为他也知道神女的命运是救世人。他不会放任神女自我毁弃,他也不会放任该死的人不为穆轻衣而死。
他也会说,你该离祝衍远一点。
因为什么?因为,这一切,种种情爱,都是神女道心的阻碍吗?“你这个疯子……”
应荐止只是垂着头,直到被万起狠狠推开,和其余一行人都去追穆轻衣了,他才眼睫轻颤。
应衡站定,过了半晌才叹道:“过来疗伤吧。”应荐止掐着掌心,声音沙哑:“父亲。”
应衡只是看着堂前的字画:“你认我作父时就告知过我这一生不能专心心剑道了,今日发生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你坐吧。”他见应荐止不动,眉目平顺些:“我已知天命,对世俗早已无波无澜,看惯是非,不会管你。”
这一刻穆轻衣是真的有些内疚了,他在应衡面前坐下,伸出手臂来,看着灵力流淌,然后哑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