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拿去炼药了?”
“不拿了。”
滞住的眼珠间或一轮,女人陡然抓着摇床,尚在温睡的婴孩睁了眼,感受着剧烈的摇晃,咯吱咯吱地笑着。孩子蓦地消失了。
从摇床中。
话锋一转。
“真是不小心,夫人怎就给小侯盖了那么多被褥?活生生给闷死了!”
“信阳侯岂不是伤心死了?夫人真是的,这可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瞧瞧去。”
“瞧什么?”
“夫人被赐了白绫。”
女人捧着那条轻如水漂的白绫,披发跣足,笑声羁荡。她踩着凳,将白绫挂上房梁,用着近数月来全身上下的力气打了个死结,旋即笑着将自己的头颅放下,踢掉矮凳,感受着白绫死死勒住自己脖颈的收绞力,下意识挣扎着发出“赫赫"声,片刻后,两手下垂,长袍垂挂。谢只南皱着眉看着这一切。
“不是说在前堂绞杀么?夫人怎么自己在房里就吊死了。”
喊语声蓦然停下,随之而来的是中年男子的哭号声。笨重的脚步慢慢袭来。
“夫人!你怎么这么傻!哪个下贱东西乱传本侯的话!给我拉出来一起绞毙!”
周身情景开始扭曲,如有实质的东西乍地碎为散粒子,撕扯开道道长口子,谢只南所在的这间小屋如前屋一般又一次化为坟窟。
谢只南若有所思地走向下一间屋子。
才进门,不是宫殿,也不是屋宅,只有一条漆黑狭长的甬道,两侧凿着光滑石壁,这真是让谢只南犯了难。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正欲踏入,一只手陡然捂住自己的嘴,另一手将她径直带过到坚实的胸膛处。
“是我。”
谢只南困惑,闷声道:“晏听霁?”
见她放松警惕,晏听霁松开手,身后屋门逐渐闭合,昏黑视线下,只能辨析出一点稀微的呼吸声。“你方才在何处?"谢只南问道。
“我走了几间屋子,看见一群女人,然后走到这,听见了你的声音。"晏听霁道。
谢只南不免思忖起来,难不成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和她一样,经历着同样的事,看见同样的人?可晏听霁不可能会看见王求谙,她又问:“你可看见谁了?熟知的。”
他却摇头:“没旁人了。”
“我是你遇见的第一个活人?”
晏听霁说道:“是。”
谢只南冷眼斩下一剑,青红色的剑光瞬时闪烁在整条甬道,也照亮了那双吃惊的琥珀色眼,“晏听霁”又一次化为黑烟。
淡红灵力从赢魂灯中不断引出,谢只南靠着这点微弱的光芒,朝甬道内走去。
孱弱的呼吸声兀然落入她的耳间,侧身看去,右侧的石壁下靠着一人,他垂着脑袋,手捂着心口,似乎伤得很重。
从身形判断,这是晏听霁。
又是晏听霁。
谢只南用剑尖挑着他的下巴。
“你怎么了?”
晏听霁缓缓抬头,苍白一笑,“阿邈?快..微叹声自他头顶落下,他迟疑地看着她神色淡淡的面庞,正欲开口,又是一道剑气袭来。
黑烟腾升,伴随着刺耳的爆鸣鬼喊声,仿佛有实质般充斥在她耳中,穿过她的识海,猛烈撞击着。谢只南持着越翎的手愈发收紧,像是快要握不住般,咬牙较着劲。这条甬道仿佛无有尽头,谢只南走了很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在走。
一路上,她杀了无数个"晏听霁”。
无数个“晏听霁"有无数种不同的方法出现在她面前。杀到最后一个时,她开始有些恍惚。
恍惚着自己杀的是否为真正的晏听霁。
她从未有过这样精神崩溃的时候,哪怕是在有王宫的十年,也不曾经历过如此杀戮。
无尽的屠伐激起她的埋藏在心心底最深处的杀意。不管前方是何人,她似乎已经辨认不出了。谢只南突然停住了脚。
她怔然地、鬼使神差地将越翎横在自己脖颈处。越翎颤抖地抵触,发出明红色的剑光企图唤醒她的神智,可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谢只南紧了紧手指的力度,就要横过那细长的脖子时,暗红色的光芒骤然充斥在整条甬道处,那道光比先前所有的还要亮上几分。
无形的威压破开了这条永无止境的甬道末端。持剑的手上倏地落下一点力,骨节分明的指轻缓地搭着,一如当初那般,不过这次多了点别样的情绪。是痛疚。
温沉的嗓音如玉石金敲之声落进耳畔,谢只南从恍惚中一瞬回神。
“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