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鸯提醒道,“今日你来得早,我让下面人…“她又很快意识到这时机不对,闭上了嘴。
昨日的陈茶。
若放常日,她是打死也不会认的。这样冒犯朱津,别说是送茶的宫人,连她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但既然今日已经顶撞他顶撞成这样了……
朱津扬了扬眉,没有计较,反而又多饮了一口。末了,摇晃着茶盏,好像对着酒盅一样,看了又看。
“我从前也只能喝得起这样的茶。"他突然说,“你原先是铁匠女,我原先也是山野村落中的野小子。朱家在平舆树大根深,但我父厌弃我母子,自我记事起,就随母亲在别庄居住。四岁母亲离世,婆子年迈,至此再无人管我,哪怕在山里走丢了一两日也不会有人发现。”
说着,他又突然顿住,看了徐鸯一眼。
这其实不是什么秘密。他朱津如今权倾朝野,那他小时那些不值一提的事情也都被人当做轶事趣事,流传开来。徐鸯也听过一二。都是用来传颂的,而非讥讽的。
包括他如何十几岁在平舆北的小城沈亭杀贼成名,又是如何孤身一人入军,如何拜了大家陶期为师。这些也都是人尽皆知的。只不过,他这一眼,却教人觉得……仿佛在无疑间窥见了什么不体面的隐私一样。
徐鸯只好有些莫名地别开脸,不去看他。
片刻的沉默。
朱津终于又开口,这回声音低沉了些许,平静了些许。“…想必皇后殿下也知道。臣起事至今,未娶妻,未过继子嗣,更没有培养什么看好的后辈子侄。”
这话就有些跳脱了,但徐鸯似乎隐隐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只是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我……可以明白。“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嘴里有些干涩,急声道,“大司马为国为民,大公无私,确实是一代豪杰。”
“不。"朱津的话却坚定地,不可阻挡地在这咫尺之间轻轻回荡,“臣有私欲。正因为臣是最自私之人,不信血脉,不信宗亲,臣只信自己的眼睛。臣所求,不是自己的基业能够护佑子孙,正相反,臣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护佑臣的基业,臣要一一”
最后四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因为徐鸯倏地,受惊地抬起头,看向了他。他注视着徐鸯,无声地把这一句话说完了。一一万、世、流、芳。
“……若我不情愿呢?″良久,徐鸯说。
“如果不愿意,殿下大可一走了之,或者敷衍了事,何必……“朱津的眼神慢悠悠地挪到她勾住帘子的手指上,又很快恭敬地垂下,“……何必直面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