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卫崇（十八）
果然，不出深秋，北边得胜的裴方还没有启程回京，朱津的下一步动作已经开始了。
不是再进一步地插手崇德殿，甚至也不是更深地把徐鸯和他捆绑起来，往她的脑中灌入什么观念。
他只呈上了一道奏书，言之凿凿地说卫衡天资聪颖，必成大器他一个人教不过来，建议皇帝如果有空，多给这位好弟弟请两位老师。…卫崇愿意搭理他才怪了！
容忍一个朱津进出崇德殿已经够他闹出事情了，更别提两三个。且不说他吃醋这个本来也时不时会“发作”一下的小毛病，就说徐鸯最近也是越来越忙了，再填几门课，他还想不想见徐鸯,还想不想同她亲热了？不过卫崇这半年显然也长进了不少。
他知道这奏书若是驳回去，必然又是朱津及他那派可以用来斥责皇帝不爱护幼弟，乃至于阴阳他膝下子嗣单薄,最后甚至牵扯到徐鸯的筏子。所以他只是把奏本恨恨地摔了一-不止一回--然后又亲自捡了回来，瞅准一处塞满了旧书旧信的架子上，让它乖乖地被“束之高阁”。的确也是有用的，他暗地里打量了几日朱津，发现朱津好像也把这事忘了似的，再没有别的动作。
卫崇舒了口气，很快就也把这事抛在了脑后一一他抛得太早了。……朱津是没有动作。因为现在宫廷之内的事，早已不需要他亲手来办了。没几日，徐鸯来章德殿，“顺手"帮他整理书架时，巧把这份奏本翻了出来。彼时卫崇正打算在她面前表现一二，埋头一份份地读着手中的国家大事，直到徐鸯卷起奏本在他面前敲了敲，他才一个激灵坐直了。他瞅了瞅徐鸯平静的眼色。
“……骂我的？“眼见徐鸯脸色变都没变，他又飞快地蒙了第二个，“……骂你的？”
“不是。”
卫崇大喜：…那一定是骂朱津的了！我来看看……”这撒娇卖痴的话把徐鸯堵得一噎，她作势要拿这奏本再敲他脑袋。只是，不等她真伸手，卫崇又飞快地把她揽过来，抱着她响亮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并熟练地将那奏本抢了过来。
一一他的惯用伎俩，但每回都好使。
“哦，这本啊……“卫崇一眼就看清楚了，兴致索然道，“这不是乱弹琴吗？宫中来他一个还不够，还要塞多少个？我可不想答应他，随便找个地方丢了他肯定不知道，早就忘了，不必管。”
朱津可没忘。不过这事徐鸯当然也不能这么直说。“衡儿是该多请教些老师。"她说，“且不说他原先无人教养，疏忽了这么些年…只被朱津教了两个月，长进就不小，他是个好苗子。再者……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笼络群臣的机会。”
“朕还得笼络谁？"卫崇哼了一声，把徐鸯抱得更紧了，小声说，“我就想笼络你……
这回，徐鸯倒是丝毫没有客气地打掉了他的手，站起来，回身道：“人都是逐利的，谁也不能免俗。朱津在洛阳十年，为什么站稳了脚跟，因为他不止打压世家，还靠诱劝与往来拉拢了一部分在京的朝臣。你虽贵为天子，但朝中帝党不算多，要夺权，朱津可以拉拢朝臣，你当然也可以把他的下属拉拢过来。”“那也不急于一时嘛。“卫崇说，“何况就算是拉拢，也都是靠前朝加官进爵，又怎么与卫衡扯上关系了？……又怎么与崇德殿扯上关系了？朱津那群走狗，就算都来崇德殿授课，也不一定听我的话啊。”见他还不以为然，徐鸯只好耐心心道：“拉拢又不一定要是面对面地谈、劝。卫衡是不是你最亲近的兄弟？日后他成人了，只要是你掌权，是不是必然有他的一杯羹吃？那么卫衡的老师是不是必然也水涨船高，跟着受益？虽说这些权力官爵′对于皇家来说是九牛一毛，可落到只有军功而无家族助益的那些将领头上，却是很可观了。”
这也是世家联姻交际、巩固地位的本质。无论是老师、夫妻，甚至是同袍，都是可以牵动旁人的一道道锁链，重重叠叠地连在几大姓之间，把这累世的勋贵牢牢锁在这群人当中。
卫崇显然是听懂了，但仍不甚乐意。
“……可那是你的宫室，都叫外人去了，像什么样子？你是不是就是因此，这段时间才拦着我去…
“没有！"徐鸯立刻道，“我也是理解你……不如这样，在崇德殿外墙里起一道新墙，把崇德署单独隔出来，衡儿上学也好，这些老师进宫也好，都去崇德署。金商门单独派些宫卫，该防的，该放的，都同他们说清楚了。“一一理由也是现成的，既然你允了要为他多聘请些老师，这崇德殿中的确放不下。”
闻言，卫崇眼睛一亮：“那这些外人就不必来你宫室里了？”是不必来了，不过徐鸯这个皇后自是随意进出崇德署的。她要同宫外通信，也更方便了。无论是背着卫崇，还是背着……朱津。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同卫崇说的。
二人又耳鬓厮磨一番。徐鸯再稍微对卫崇服了服软，卫崇立刻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不过，也可以说他其实早便被说动了，就等着徐鸯这一番温言软语，过过耳朵的瘾呢！
翌日早朝，他果然听话地过了这个奏本，大手一挥，宣布把众臣中适合教学的人都报上来，他要一个个地替他弟弟选好老师。而等那名单真报了上来，最后也理所当然地就是徐鸯做的主。她有几个衡量。
一者，她对卫崇说的那番话当然是真话。要借机笼络朱津下属，让他们摇摆不定甚至靠向帝党，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不过事情得做得极小心。人，也得选得极小心。
二者，朱津的打算。
朱津没有再同她面对面地商议此事。他几乎是有些恶趣味地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让她代表朱津去与卫崇周旋。除了借此探寻她对卫崇的掌控如何，其目的本身，当然也很重要。
正如徐鸯猜测的……他的目光，已经没有放在卫崇身上了。或者说，朱津从甫入京，被气血方刚，沉不住气的卫崇骂了不止一回后，他大抵就已经把卫崇归入了那种徒有勇气没有脑子的纨绔当中。虽然卫崇并不全然是，但朱津的眼光向来也很尖锐。不得不说，如果没有徐鸯在旁，或许卫崇这个皇帝当得确实不怎样。
朱津所筹谋的局面，的确是更长久的，更远的。只不过，他等得起先帝，是因为先帝本身就已经身体亏空，没几年好活了。但卫崇却还身强体健。
…徐鸯比谁都更清楚这件事。他折腾起她来，可真是有无限的精力与“斗志”。
这种时候，朱津要提议给卫衡选几个好老师，可不止是原先那种挑拨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