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煜声音平静,“当年不说,是本王看在清晏的面子上,不愿夫人为难,可如今,夫人觉得自己还配本王为你遮掩么?”
他眸光转向棺椁,几步上前走到棺椁边上。
突然撩袍跪下,双手撑地,拜了三拜,“对不住!”
当年为隐瞒卫清晏的身份,他只能等尸体腐烂才敢带回京城,不能让阿布及时入土,对不住。
他明知一刻钟的时间,卫小夫人不可能给尸体好生入殓,但因着她是卫清晏的母亲,没有过度恶意揣度她,也没开棺查看,对不住。
这些年,他时常去护国将军墓地,既是思念卫清晏,亦有对阿布的亏欠。
刚刚得知棺中情况,他便觉得自己该郑重来道个歉的。
拜完,他起身,朝冬藏微微颔首,冬藏转身,很快便带了两个人过来。
年长的老翁仔细地打量着卫小夫人,随后道,“小老儿记得她,当年,她带着两个人在我们家歇了一晚。
这位夫人嫌床不够软,小老儿没法,只得连夜从村长家买了两床新被褥给垫上。”
旁边中年男子点头附和,“确实有这么会事,当时李叔在我家买的棉被,我爹见他一人不好拿,让我帮忙送过去的。”
“老翁家住哪里?”龚明诚好似明白了什么,顺势问道。
老翁回道,“小老儿家在甘州的一个小县城。”
龚明诚再问,“这位夫人何时在你家入住?”
“三年前。”
“我不认得此人,也不可能去一个农户家中借宿。”
卫小夫人心头浮躁不安,哭道,“我虽不知容王为何要针对我卫家,可卫家如今就剩我和婆母两个寡居之人,碍不着容王。
容王爷若实在对我卫家有何不满,想要害我卫家,直接一把刀抹了我脖子便是,何苦要这样构陷我。
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想要买通几人,何其容易,我一介妇人……”
她的话就此顿住,掩面哭泣,哭声中数不尽的委屈。
可时煜看都没看她一眼,视线始终落在前面的棺椁和棺椁边上站着的卫清晏身上。
负在身后的手,拳头紧握着。
冬藏接话道,“三年前,夫人对外称病,实则秘密前往黄沙岭,因不想被人发现行踪,没有入住客栈,而是借住百姓家。”
幸好,当时王爷担心卫夫人会去战场寻卫将军,所以派了人暗中跟着,这才能及时将老翁接来京中。
他继续道,“若夫人觉得老翁是我家王爷收买的,那这位呢?”
他手指向一个刚走到众人面前的白须老人。
围观人群中已有人认出白须老人,看向卫小夫人的眼神已多了狐疑之色。
卫小夫人后背发凉,拿着帕子的手不受控地抖动着。
那白须老人往她面前走近一步,“夫人,可还认得老夫?”
“是龚大夫。”卫小夫人极力维持镇定,“龚大夫不是采药失足跌下悬崖……”
死了么?
龚大夫在京城还算有名,许多高门贵族都会请他看诊,卫小夫人无法说不认识。
“是啊,老夫当年跌下悬崖,重伤被抬回家,没两日家里便给老夫发丧了。
不过,老夫没死,躺在棺椁里被抬回了老家,之后便一直在老家隐姓埋名活至今日。
老夫就想问一句夫人,老夫为卫家看诊多年,不曾做过害人之事,夫人为何要害我?”
“我几时害过你?”卫小夫人哀声道,“莫非你也被容王买通了不成?”
“将军战死的消息传来,夫人请老夫入府看诊,夫人并无大碍,却要老夫对外称,夫人伤心过度病重。
老夫应了,之后老夫遵守约定,每日去府里为夫人看诊,实则是闲坐片刻就离开,因为夫人根本不在府中。
夫人去了哪里,老夫不曾猜测,不打听主家私密,守口如瓶是老夫行医几十年,一直坚守的。
可老夫发现身边药童被人收买,好在那药童打小跟着老夫,还算有点良心,同老夫说了实话。
知道是夫人要害老夫,老夫只得自己跌下悬崖,用这把老骨头赌一赌。
没想到,老夫赌赢了,我那被夫人收买的小药童,没几日便醉酒出事了。
夫人,纵然知晓你假病,知晓你离了京,老夫也从未想过要对外透露半个字,你为何就要害我二人性命?”
“我怎会害你,你定是被人误导了……”
“那你来告诉大家,害龚大夫的是不是卫小夫人?”
惊蛰提着一个人上前,一脚踢在那人膝盖上,“将你所做之事,如实道来。”
卫婉仪看清那人面容,脸色发白。
那人便是她从永州回京的路上,遵卫小夫人的命令,提前来京城散布卫清晏谣言,后被卫清晏他们抓住,最终交给时煜处置的人。
是卫小夫人的心腹。
卫婉仪闭了闭眼,母亲此劫难逃。
可又觉得这才是正确的,父亲说过,作恶之人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心疼母亲,谁来心疼兄长,心疼她呢。
如她所料,那人承认,他受卫小夫人指使,买通龚大夫的药童,是为害龚大夫的性命。
只因卫小夫人不想别人知道,她在护国将军战死时,离开过京城。
之后,安远侯府的护卫,又将人群中被卫小夫人收买,帮她说话的几人,一一揪到了人前。
那些人本以为只是拿银子说几句而已,没想竟还牵扯官司,吓得什么都招了。
证据确凿,容王没有说谎,卫小夫人确实去过黄沙岭。
众人指指点点,甚至有耿直的御史直接开骂。
如今真相大白,他们才知当初弹劾错了人,颜面不保,只得将怒气发泄在卫小夫人身上。
卫小夫人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嘴唇和手哆嗦的厉害,可还是悲哭道,“将军,你若在天有灵,便睁眼看看吧,你和儿子为大魏牺牲,可妾身被欺负的好苦啊……”
众人对她再无一丝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