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仿若在空中进行了凡人无法堪破的较量,擦出的火花甚至要凝成实体。
好像稍微靠近一点,都要被误伤。
我感觉有些不妙,只能当做是两个隐秘晦涩的男人对于陌生人的试探,于是硬着头皮,干巴巴地介绍起来。
“额……里包恩,这位是我的父亲。嗯…然后这位是,纲君的……”
我凝神思索,天人交战。
如果我说纲吉把一个小婴儿拜作了老师,我爸会不会更加认为我们脑子不好?
里包恩却没给我斟酌太久的机会,在我沉默的间隙里,他已经直言不讳地介绍起了自己,“家庭教师。”
……喂喂,正常人真的能接受这种离奇的设定吗。
我汗颜着,以为爸爸即将要朝我丢来一个控诉着他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智商一样的眼神。
可等了许久,他面上也仍然没有任何动容,反而像是收到了什么早已得知的消息一样,眼尾尽是了然,甚至莫名带上了几分赞赏。
“眼神很好,老师。”
有些轻佻的话语激得里包恩的眸色骤然一深。
我登时被吓得魂都要飞了,生怕第一杀手下一秒就要一枪崩了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
但小婴儿比我想象中得要沉得住气,深邃的黑瞳里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安静地、不动声色地与之对峙着,没有接话。
此时纲吉瑟缩地凑到我身侧,悄声道:“花火,你爸爸认识里包恩吗?”
他凉凉的指结贴着我,我吞咽了一下,“应该……不认识吧。”
准确来说,是不应该认识吧……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驽拔弓张的气氛随着男人收回的视线一同收起。
他懒散地越过我身侧,顺手拍了拍我的肩,“早点回来。”
而后,扬长而去。
“……喂!”
我龇牙咧嘴地看着那道害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自己反倒悠悠离开的背影。
里包恩亦然。
眸色幽深地落在那抹笔挺的身影上,直到他消失在转角。
然后群魔乱舞的气场终于湮灭不见,恢复到了一如既往那般不正经的模样。
好像刚才无声的交战,不过是一种另类的道好方式罢了。
直到后来找到了潜逃的所有人,我们才迟来地被通知这艘游轮是独属于黑手党的游轮,而将船票上印绘着的目的地,则是黑手党所建造的大型娱乐场所——黑手党之岛。
*******
“所以这还真是……贼船啊。”
我仰天长叹,对接下来的人生一顿迷茫。
纲吉站在我的身侧,分明比我更加忧虑。
但在见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之后,还是忍不住落了一声轻笑在我耳畔。
我幽幽怨怨地看他这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你笑我。”
他便迅速压了压嘴角,可惜片刻后又克制不住地扬起。
甲板上正午的阳光正好,柔和了他清瘦的脸部轮廓。
“抱歉。”他轻声着,下意识理了理我耳侧被吹乱的头发,“害得你也跟着我一起做贼了。”
笑意盈盈里又夹带着几分欣喜的模样,倒是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样子。
“算了,我认栽。”我深舒一口气,狡黠地朝他眨眨眼,“谁让我喜欢的人,他是贼的头目呢。”
话音甫落,果真就见刚刚还浅笑自持着打趣我的人瞬间自乱起了阵脚,殷红迅速爬满双颊。
“什么头目,我才不是……不对不对,重点好像不在这里!”
嘴里兀自咿咿呀呀半晌,他终于发现我在旁侧笑得像只疯狗。
于是感觉到无辜羞赧的视线最终定格到了我身上,我听见纲吉在我耳侧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意识到自己拿我没有丝毫办法。
“不要总是突然说这种话啊。”他弱弱地说。
“什么话?”我揶揄着,故作迷茫,“可你不就是头目吗,十代目。”
“你明知……”他尾音一顿,正对着我有些无奈,可目光灼灼,眼波微漾,“我指的不是这个。”
“哦,那就是另一个了。”
我煞有介事地思索起来,迎上他蓦然变得紧张的视线,故意沉吟片刻,才朝他贱兮兮笑开,“你不爱听啊?那看来我得多说说。等习惯了,你就爱听了。”
此时甲板上咸湿的海风迎面吹来,我看见他零碎茂盛的棕发随风摇曳,额前刘海被风掀起,澄净的褐眸有些失神。
随后视线下垂,染上了几分黯然。
“其实并不是,不爱听。”
“嗯?什么?”
乱风将我脸侧的碎发吹得群魔乱舞,我竭力侧耳过去。
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落寞,下垂的眼尾堪比里包恩的塌眉毛,有点无精打采。
“我说……你不要再开我玩笑了,花火。”他沉沉地看我一眼。
而后竟是越过我,径直往船尾一侧走去。
主打一个莫名其妙。
“不是,什么情况?”
我怔愣了好久才接收到「他好像不开心了」的讯息。
并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确实不应该,在明知他有心仪女孩子的情况下,还说出这样的话徒增他的压力。
我拧着衣角瘪了瘪嘴,不由得感叹一番这小子竟然在京子不在的时候,也能够如此为了她恪守贞操。
可恶,好酸。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才对吗?
幽幽看了一眼那人矗立在船尾的倔强背影,我顿时兴致缺缺。
本想返回房间睡个回笼觉,却是一声汽笛震彻云霄。
然后是小春雀跃又吃惊的一声呼叫。
“大家快看!好大的一个游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