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年代的农村,基础设施极为落后,道路崎岖不平,满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人们出行只能靠双腿,在这样的土路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背着行李,拉着一个小女孩,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吴老太的视线中。吴老太始终双手作揖,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仿佛只有心诚,神灵才会眷顾她们一家。
一路上,小芳儿像只欢快的小鸟,围绕在女子身边。她一会采摘美丽的花朵,一会追逐着五彩斑斓的蝴蝶,玩得不亦乐乎。她不明白妈妈为何要带她出来,只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有趣,开心得手舞足蹈。
当她们走到一处石台前,焦敏用手扶着石头,小心翼翼地坐下休息。她抬头看着小芳儿,温柔地说:“芳儿,快来喝点水,休息一下,前面就是舅婆家了。”说罢,她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顺便指了指前方的几处房屋。
稍作休息后,焦敏缓缓站起身来,拉着小芳儿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三间宽敞的瓦房便映入眼帘。黑色的瓦片上长满了青苔,宛如绿色的绒毯;白墙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刺得人睁不开眼;黄色的门狭窄得只能单行通过,与宽敞的瓦房相比,显得极不协调。门口摆放着整齐的农具和柴火,给人一种亲切而熟悉的感觉。此时的焦敏如释重负,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下来,她大声喊道:“妈,妈,我来了!”
木门咔嚓一下被拉开,一位头发宾白眯着眼,腰间系着围裙的老妇人快步上前,皱着眉头有些生气的道:“挺着大肚子还带着小芳儿,乱跑啥呢?你看操心不操心你这娃”,边说边拉着焦敏娘俩进了屋子。
屋子里,焦敏轻声说道:“妈,最近查得太紧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芳儿舅婆眉头紧皱,说道:“我知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一路上肯定不容易,就多住几天吧。”“好的!”焦敏有些激动地回答道。
随后,只见芳儿舅婆快步走向厨房,边走边说:“我先去给你和娃儿做点吃的,你爸和你弟弟去地里干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锄头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娃他妈,饭做好了没有?把人饿得不行了。”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一名皮肤黝黑、干瘦的老者走了进来。他身穿自家织的老土粗布衣服,脚蹬一双旧黄胶鞋。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焦敏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芳儿就大声喊道:“舅爷爷!”然而,芳儿舅爷爷并没有回应小芳儿的呼喊,反而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焦敏一时语塞,默默地看着芳儿舅爷爷。
这时,芳儿舅婆突然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手里的碗都还没放下,连忙说道:“娃想家了,回来看看。”听罢,芳儿舅爷依然面无表情地说:“怕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才回来的吧,最近到处都查得很严,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不能住在这里,吃完饭就赶紧走吧。”芳儿舅婆皱起眉头,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芳儿舅爷瞪了一眼,摆了摆手,她便不敢再说话了。焦敏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小芳儿则睁着大眼睛,望着这几个大人,满脸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呆呆地站在那里。
许久的沉默后,焦敏开口道:“达,我只是回来看看,就不吃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我这就走了。”芳儿舅爷未发一言,转头看向另一边。焦敏停留了三秒,拉起小芳儿的手快步离去。芳儿舅婆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无奈,用力捏着碗边。焦敏强忍着泪水,拉着小芳儿。小芳儿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妈妈:“我们不住舅舅家了吗?”焦敏勉强笑道:“我们要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小芳儿开心地跳起来,大声说:“好诶好诶!”“那我们走吧!”焦敏的声音有些颤抖,更多的是坚定。在找到新落脚点之前,焦敏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路上,焦敏面色阴沉,魂不守舍地走着,小芳儿在后面紧跟着。突然,小芳儿拉了拉焦敏的衣角,问:“妈,这是哪里?”焦敏回过神来,说:“这是一个亲戚家,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哦。”小芳儿应道:“好的,妈。”
焦敏脚步匆匆地走进屋子,这是一间家徒四壁的陋室,屋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残缺腿的凳子,角落里还有一个用土堆砌而成的床(在陕西省被称为“炕”)。炕上坐着一名盲人女子,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小婴儿。盲人女子听到有声音传来,焦急地问道:“是谁?是李婶来了吗?孩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连哭的声音都很微弱了。”
看到这一幕,焦敏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当听到盲人女子的话时,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颤抖的手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然后便飞奔出屋。出了屋子,焦敏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小芳儿一脸疑惑地看着妈妈,用力地拽着她的衣角。过了一会儿,焦敏回过神来,对小芳儿说:“咱们去别的亲戚家吧。”她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对着小芳儿挤出一丝微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焦敏带着小芳儿,靠着仅有的一点钱开始东躲西藏,挨个拜访亲戚家。就这样,她们辗转于各个亲戚家中,每处最多待一两天就不得不离开。艰难地熬过一个月后,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了。焦敏只好带着小芳儿踏上回家的路。
回家的一路还算顺利,遇到了不少熟人,也得到了他们的照料,最终平安到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查超生的风声渐渐平息,也许是去了下一个村子。就这样,焦敏在婆婆的照顾下,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段时光,一直到生产的那一天。
这一天,天气异常酷热,似火的骄阳如一把利剑直刺大地,门外的知了叫个不停,仿佛永远不知疲倦。里屋传来的焦敏痛苦的喊叫声,格外尖锐刺耳,让人的心都揪了起来,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此时,吴老太在屋子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几圈后,气冲冲地跑出去对着知了喊道:“狗日的知了,再叫就把你们统统捉下来烧死!”紧张的气氛仍在持续,没人有心思理会吴老太。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所有的紧张与焦虑。刚刚还暴躁的吴老太一下子安静下来,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神灵保佑一定要是男孩……”“恭喜,是个男孩,你们王家可算出了一口气!”吴老太听到这句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连忙对着天空连磕三个头。在场的人此刻也都如释重负,沉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