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去,郑央和村里几个工匠都是跟着贵人一起回来的。贵人阵仗大得很,说是要去山上划山庄,路上不让留人!”
“你家门口就是山路,贵人上山准路过你家,你若是想接,便在家门口接吧。”
郑鸳儿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笑着应下。
在哪儿接都一样,能接到人就行。
将王婶送出门,郑鸳儿扭头催促着床上还没起的儿子:“元礼,你快点起床!不想见你爹了么?”
郑元礼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开始穿衣服。
不等儿子出来,郑鸳儿就先远远地看到了贵人的阵仗。
果真声势浩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
郑鸳儿曾在州里最有权势的侯府待过七年,对富贵人家的排场很是了解。
贵人出门必要清道,若是冲撞了贵人,定会惹出不少事端。
想到这儿,郑鸳儿忍不住想关上门,可又怕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郑央。
思索片刻,郑鸳儿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了门后。
郑元礼要跑出来,又被她赶了回去。
“你还是在屋里等吧,外面有贵人路过。”
“贵人?贵人很胖吗?那么宽的路还不够他走?”元礼茫然地歪了歪脑袋。
小小年纪的他还没有高低贵贱的观念,他不明白为什么贵人路过、他就不能出门了。
郑鸳儿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只好瞪了他一眼:“以后你就知道了。”
郑元礼委委屈屈地缩回脑袋。
贵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人杂却无人声。为首几匹高头大马,两边马上皆着侍卫打扮,为首两人一着锦衣、一着格外显眼的粗布。
郑鸳儿别的人认不出,可却一眼认出了着粗布的是郑央。
郑央宽肩窄腰、身量挺拔、还穿着临走时她给缝补的那身。
可看到郑央坐在马上,郑鸳儿却没有喜只有惊。
郑央这种身份的工匠,应该在队伍的最末,怎么会跑到排头来?
难不成是惹了事?被押回来的?
郑鸳儿有些慌神,脑子乱乱的,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若是郑央真惹了事,她就算豁出去这个家也要使劲捞一捞他。
到底夫妻一场,她不可能不管郑央。
就这么提着心,直到走近了些,郑鸳儿看清与郑央齐头并进的另一匹马上之人,她彻底呆在了原地。
看到那张脸,郑鸳儿顿时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冻在原地,双腿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眨眼间,郑央和男人便前后下了马。
男人和郑央一般高,更清瘦一些,剑眉星目,流转幽深眸色,似笑非笑,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感。
他着一身精致玄色锦袍,搭青玉腰带,羊脂玉的簪子高高束发,与面前一身粗布的郑央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淡淡扫了眼院子,不曾看到躲在门后的郑鸳儿,便问:“你妻子呢?”
他的声音和六年前没什么大的差别,只是更沉稳些。
果真是他。
郑鸳儿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如果说刚才她还在抱有一丝幻想,认为李玄是碰巧至此,但现在听到了李玄的问话,她很确信李玄一定知道她在这儿。
透过门缝,她看见郑央朝李玄半弯着腰:“禀侯爷的话,内人这个时候大抵去上山砍柴了。”
李玄温雅一笑:“既然如此,我便改日再来见。”
郑央的神色略带不解,片刻后,他还是皱着眉问出了心中疑惑:“侯爷,内人不过普通村妇,您为何非见她不可?”
李玄贵为侯爷,偏偏要见他一个木匠的娘子,今日见不到就算了,明日还要来?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更别说郑央心知自己的妻子仙姿玉貌,若要一见,贵人说不定真的会心动。
若真如此……那就麻烦了。
可他没有等到侯爷的回答。
一旁的侍卫抬脚便踹:“狗东西,侯爷的心思也是你这种人配揣测的?”
郑央不敢躲,一声不吭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跌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来。
越是尊贵的人家规矩越多,连挨了打都得夸主子打得好。
今日清晨主子爷赏他上马同行,他被同村的工匠好生羡慕了一顿。
但郑央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要这一路上他半个字没说对,主子爷一个不开心,把他踹下马、甚至骑马将他踏死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是个擅长言谈的人,却也不是蠢货。所以这一路,郑央绞尽脑汁应对。
可事情牵连到他的娘子郑鸳儿,郑央就有些乱了阵脚。
挨了一脚,郑央也不吭声,立刻从弯着腰赔礼道歉:“奴才不该多嘴。”
这时,李玄才幽幽斥责侍卫:“何必动手?郑先生随口问问罢了,难道真会不让我见?”
李玄的话不痛不痒,傻子也能听出来他的意思。
“……奴才明白。”
郑央微微攥紧了拳头,垂着视线,声音比方才低了很多。
李玄这才笑了:“明白就好。”
说完话,李玄似有所感地突然朝郑鸳儿所在的门后扫了一眼。
郑鸳儿立刻躲起,额上渗出岑岑冷汗。
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李玄只看了一眼,便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
他翻身上马,给侍卫使了个眼色,郑央的面前便多出一包银子。
“侯爷赏你的,明日务必让你娘子留在家中。”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卖妻?
方才言语间尚有隐藏,如今只差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郑央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眼底翻涌一股怒火,却也只能跪下谢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