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进院,把食盒放在西间的桌子上,又站在东间门口说了一声金老爷进府的事。
月芽正伺候着郑鸳儿梳妆打扮,闻言看向郑鸳儿:“主子,您让惜兰送来的两箱布在库房了,奴才派人送过去吧。”
郑鸳儿点头:“你去吧。”
郑鸳儿又叫顺子进来,笑道:“你师父费心了,这时候还记着我。”
“我前些日子得了根不错的人参,你拿回去给你师父吧。”
顺子受宠若惊:“奴才替师父谢郑主子赏赐!”
郑鸳儿又道:“昨日元礼说自己近日没什么胃口,想来是天热起来了,你让你师父午后给他送些糯米圆子冰乳酪。”
顺子却笑了:“这不是巧了?”
“小少爷身边的沈先生昨晚去找了我们,也说给小少爷要点开胃的东西呢。”
郑鸳儿一顿:“沈先生也想着这些?”
提起沈先生,顺子赞不绝口:“沈先生总来我们前院厨房,时不时跟我们嘱咐一下小少爷最近想吃什么、该忌口什么,对小少爷的饮食十分上心。”
“师父常派奴才去送菜,奴才常看见沈先生一道道地检查那些菜,生怕有问题。”
郑鸳儿若有所思,这位沈先生还真是细心。
唯一一次见面已经是几个月前,按照李玄的脾气,若是个不中用的人,李玄也不会让他留下。
既是有才能又有德行,想来元礼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顺子前脚刚走,挽春院的人又来了。
是孟芷音的丫鬟采霜送来了一捧月季花,和前晚在东院书房看到的无差。
采霜笑着给郑鸳儿行了个礼:“我家主子派奴才来给郑主子送花,都是我家主子亲手采的,说算是为上次之事赔礼道歉。”
上次之事?
郑鸳儿很快明白过来,她说的“上次”是指前晚在东院两人撞见那件事。
郑鸳儿都快忘了,孟芷音却还送这花过来道歉。
月芽假笑着:“孟姨娘真是闲情雅致,才这些花,要费不少功夫吧?”
采霜的表情和她家主子如出一辙时刻保持着温婉的笑容:“我家主子说了,只要郑主子喜欢,就是值得的。”
“替我谢谢孟妹妹,我很喜欢。”郑鸳儿温声道。
“月芽,去取两匹上好的布来,送给孟妹妹。”
采霜忙要推脱,郑鸳儿笑着看向采霜,“总不好让你空着手走。”
推脱不成,采霜只得抱着两匹布离开。
“主子,您说她是什么意思?”人刚走,月芽就沉了脸色。
“一瓶花罢了,没什么的。”郑鸳儿摆摆手。
月芽拿起花瓶:“主子,奴才把它放到书房吧,这香味有点重,您一向不喜欢这么烈的香味。”
用过早饭没一会儿,青松跑了趟东院,带回来消息,说金老爷很是喜欢那两箱布料。
据说他家夫人一直想买,却没挤进铺子的大门,派下人去预定,却发现一个月前预定名额就满了。
无奈之下才让金老爷跑这一趟。
“主子,可见咱们的铺子多厉害!”月芽笑弯了眼。
“不过金老爷……这叫法也真够怪的,为什么不喜欢被人叫知府呢?”月芽好奇道。
青松嘿嘿笑着:“这个我也问着了!”
“据说那位金老爷祖上世代当官,到他这一代,他不想当,却被爹和祖父逼着学为官之道,皇帝也看在金氏家里的面子上,给了官职。”
“但金老爷一直都不喜欢做官,所以除了办事以外,不准别人叫他知府,大家就叫他金老爷了。”
月芽托着腮,更不理解了:“这做官还有被逼着做的呢?做大官多好啊,呼风唤雨、一招手就有好多衙役涌上来,走哪儿都有人围着捧着……为什么会不想做官呢?”
青松也挠挠头道:“我也纳闷呢,他若是真不想做,还有人逼他吗?”
刚进门的曹婆子听了这话,却道:“金家世代为官,不只他这一支,其他的旁支也有许多做官的。”
“但主要支撑金氏的就只是金老爷这一脉,所以他若放弃仕途,就是将整个金氏置于危险境地,金氏族人们绝不会答应的。”
月芽一愣:“曹嬷嬷,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曹嬷嬷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我从小在金氏祖籍定州长大,所以知道那边的事。”
“金氏在定州很有名,毕竟是世代为官的家族,我们民间都流传一句话——不怕狼不怕虎,看到金氏得绕路。”
对方三代以内,肯定有做官的,万一得罪了当官的,那真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呀,曹嬷嬷你是定州的人?”月芽眼前一亮,“我外祖母也是定州人呢!不过我娘早早就搬出来了,所以我没回过定州。”
曹婆子也有些意外,“你还是我在府里遇到的第一个定州人。”
定州位于青州西北向,并不接壤,且跨了一条定州河,所以少有定州人来青州这边。
曹婆子和月芽也多了份老乡相见的亲热。
“你们现在年纪小,不记得了,但你娘亲应该记得定州的事,过些日子你带我去趟你家。”曹婆子说起话来,神色也柔和了许多。
郑鸳儿看着两人,面露浅笑。
她都不记得自己的祖籍在哪儿了。
家道中落的时候她年纪还太小,她甚至不记得父亲是做什么的,偶尔行医,但似乎也不靠这个挣钱。
没人想到家里会突然破败,所以没人教她记住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郑鸳儿连娘亲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
她现在能回忆起来的,都是进了侯府之后伺候李玄的日子。
那时候她并不觉得苦,可现在明明从那些苦日子里抽离出来了,心里反而时不时泛起一丝苦意。
人可真复杂。
郑鸳儿眸色淡淡望向窗外,却见院外匆匆走进来一位许久不见的熟人。
月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也凑到窗口看了一眼,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