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语云:七月流火。
天气本应是逐渐转凉。
但今年七月的汴京城,天气依旧炙热,直到月底,热得仍像一个大蒸笼。
在非阴凉处站着,都能出一身汗。
汴京城冰块的价格直接暴涨了三倍。
往昔,赵祯向各个衙门最多赐冰三次,今年足足赐了五次。
城内百姓大多衣着清凉。
从事力气活儿的汉子们都打着赤膊干活。
一些年轻女子穿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纱罗,再套上一个微微敞开的褙子,便出门了。
大宋女性的穿着还是较为自由的。
衣着打扮虽不如盛唐那般奔放,但也并不保守。
……
又一日。
午后,枢密院。
狄青、曾公亮、梁适、苏良四人聚在一起,正在讨论大练兵之策。
苏良乃是狄青特意邀请来的。
苏良的练兵理论和经验虽不如这三人,但龙羽军却是苏良一手带出来的。
在训练将士战斗意志和执行力方面,苏良堪称大宋第一。
这种能力也是全宋将士所或缺的。
房间内,四人讨论激烈。
每人身后都坐着一个书写人,会将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
角落里放置着两個大冰盘,里面放置着一块块冒着寒气的冰块,而在冰块里面还放着各种水果,上面还放着一个茶壶,专供四人喝冷饮解暑。
此等待遇,乃是赵祯专门安排的。
就在这时。
一名护卫快步走了过来,朝着狄青拱手道:“狄枢相,外面有五名礼官求见,为首的是鸿胪寺左寺卿,他称有要事相商。”
狄青面带疑惑。
“礼官?他们来做什么,让他们进来吧!”
枢密院与礼官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即使枢密院的一些礼仪之事做的不规范,也都是中书省传达。
很快。
左有鼎带着四名礼官走了进来。
“下官左有鼎,参见狄枢相,曾副使、梁副使、苏司谏,你们也都在啊!”
苏良三人朝着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左寺卿,不知来枢密院有何事?”狄青问道。
左有鼎露出招牌式的礼官假笑,看了苏良三人一眼。
曾公亮立即会意。
“左寺卿,莫非所言之事需要我们三人回避?”
“不不不,此事无须瞒着三位,不过需要狄枢相给个明确的回复,三位不用表态。”
左有鼎说话喜欢拐弯。
其本意是:他与狄青说事,苏良三人不要参与。
苏良三人瞬间明了,当即拿着桌子上的文书看了起来。
左有鼎看向狄青,道:“狄枢相,今晨,监察御史韩绛向官家呈递了一份奏疏,称当下汴京城雕青者甚多,实为恶俗之风,理应禁止。官家命我等依据礼法,研究一番,然后呈上一个结果。”
雕青,又名文身、镂身、扎青、点青。
“当下,天气酷热,很多百姓赤膊外出,有花臂、花颈、花腿,胸前背后刺字,刺花鸟鱼虫走兽者甚多,想必狄枢相在街头也见到许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自先秦起,文身乃为黥刑,意在惩治犯人,天下人尚无文身之俗。而至盛唐起,一些恶民开始自虐,在身上刺蛇蝎虎豹等图案……”
“左寺卿,你先停一下!”狄青伸手打断了左有鼎的话语。
左有鼎不由得一愣,反问道:“我讲的有问题吗?”
狄青道:“左寺卿,你刚才讲了一大堆,其实就说了一句话,雕青本是罪刑,而今却成了民间风尚,理应禁止,对不对?”
“对对。”左有鼎点头道。
“本枢相虽没你有学问,但大多数话还是能听懂的,麻烦你讲得精炼一些,并且只讲与我有关系的话语!”狄青非常认真地说道。
听到此话。
苏良、曾公亮、梁适三人不由得都笑了。
狄青最讨厌的就是说话啰哩啰嗦的人。
左有鼎向来啰嗦,每次讲事情恨不得都要从尧舜禹汤开始引用典故。
左有鼎尴尬一笑。
“是这样的,我们经过讨论,觉得韩御史的建议非常正确,雕青实乃恶俗,理应禁止。”
“但是,民间雕青者甚多,有大部分都是因狄枢相您脸上的雕青而将其当作风尚,我们想请狄枢相用药水洗掉脸上的印记,为废弃此恶俗,做天下人的典范。如何?”
狄青面色阴沉,缓缓站起身来。
“五位,恐怕你们搞错了,民间百姓脸上身上的印记是雕青。但我脸上这个,乃是刺配充军所留,并不是一样东西。”
“雕青是不是恶俗,与我无关。我也早向官家汇报过,此印记乃是为了激励我个人而留,我是不会将其洗掉的。”
“狄枢相,你……你何必如此固执呢?伱当下已是枢密使,还留这玩意干嘛?在我们眼里,它就是雕青的印记,我们劝你洗掉它,乃是为了营造我大宋的良风美俗!”
“此事,与我无关。”狄青再次道,其语气,俨然是想撵人了。
这时。
一名礼官高声道:“狄枢相,此事乃是官家布置,你有责配合我们的差遣,如此做,也有助于你的仕途,你就愿意让别人看着你的脸就想起你是一个刺配充军的罪犯吗?”
“本枢相愿不愿意,与你何干!”狄青已经生气了。
狄青脸上所刺印记位于左眉之上,原来是六个字:拱圣第五指挥。
后来,狄青在军伍中立了功。
上官同意其洗掉印记后,他便将这六个字涂抹成了一片深紫色的印记,借此勉励自己。
在狄青眼里,这块印记就是他的军功章。
他不觉得丢人。
并且他也不认为雕青是恶习,因为很多士兵都有雕青之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