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一听他所讲的坑害国本,引发民间不安定势头动乱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高若讷往前走了一步。
“齐州州报,纸质脆薄,不能久存。宛如民间小报那般,不过日,或沦为废纸,或成为厕筹。”
“但每期州报都需刻印字版,字版皆为一次性,用之则废,消耗极大。”
“字版、刻印、纸张、劳力,皆是成本,而定价不过五文,连纸墨成本都裹不住,此皆需州衙府衙帮补,甚为耗财。”
“民间百姓,认字者十不足一,与其刊印成报,不如口头传授。齐州州报,实乃惹人耳目,形大于质!”
“其次,此报涉及很多百姓秘方,若诸州都搜刮百姓隐秘,势必会引起百姓不满,不日必将引起动乱。”
“此等耗钱而无大用,且易惹得百姓动乱的州报理应废除,而不是大力推广!”
听到这话。
苏良不由得笑了。
高若讷还真是角度清奇,这都能找到反驳的论据。
殿中侍御史范镇听到此番话,当即反驳道:“高御史,在下实在不敢苟同你的看法。”
“字版刻印消耗与为民开愚解惑,孰轻孰重,你难道不知?”
“此外涉及民生的秘方技巧,通过州报令天下皆知,百姓互惠互利,难道不是美事吗?为何在你眼里,我大宋的百姓就是自私自利呢,若百姓不愿拿出,朝廷亦可使钱买来。”
“范御史,朝廷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明明口头传授便能开愚解惑,为何要多花钱而刻印州报呢?”
“你……你……你……实在是个老顽固!”范镇气得已经想要打人了。
高若讷的想法大概可类比为,明明吃馒头就能填饱肚子,为何要吃带馅的包子。
其实对朝廷而言。
印制州报消耗并不算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高若讷就是占着一个“为朝廷省钱”的由头,反对全宋推广州报。
这时,苏良正欲站出来说话。
但见前方的欧阳修要站出来,他便没有站出。
对付高若讷,还是要看欧阳修。
不过,欧阳修刚踏出半步,首相陈执中便站了出来。
“官家,高御史之言确实有几分道理。近两年,我朝虽风调雨顺,商贸繁荣,但钱财消耗极大,理应避免不值得的花销,臣建议,此事或可缓行!”
夏竦听到此话,本欲站出来附议,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总觉得高若讷讲话做事大多都是剑走偏锋,有些疯癫。
与其意见一致,易受牵连,掉进沟里。
顿时,陈执中尬尴了。
他本以为自己站出来后,刚才那些没有附议的官员都会高喊:臣附议。
哪曾想,一个都没有。
作为一名首相,说完一番意见后,竟无一个官员“附议”,这是做首相最大的失败。
他扭脸看向三司使王尧臣。
陈执中觉得,此乃为朝廷省钱之事,王尧臣定当第一个同意,没想到王尧臣低着脑袋,根本没有站出之意。
此刻,王尧臣的内心想法是:此钱该花。
作为三司使,王尧臣并不主张一味地省钱。
他认为朝廷用钱,有些该花就花,有些能省则省,并不冲突。
陈执中仔细一想,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了。
他刚才只顾想着官家向来主张节省,其对高若讷的说法也较为认可,便站出来说话了。
陈执中想了想,连忙往回补救。
“不过,若全宋皆刊印州报,这个开销,朝廷也是承担得起的。”
陈执中这句话直接打了说了上句话的他的脸。
说了等于没说。
可谓将“墙头草宰相”之名再次落实了。
这时。
欧阳修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向陈执中,疑惑道:“陈相,你刚才是说了什么?下官没明白你到底站在哪边?”
陈执中瞪了欧阳修一眼,不再说话。
他再说,将会越描越黑。
后面的苏良差点儿都要笑出声了,论损人,还是要数欧阳永叔。
陈执中的首相位置,可是愈发地不稳当了。
紧接着。
欧阳修望向高若讷。
这一刻,满朝的官员都直起腰来,就连赵祯也坐正了身子。
全朝堂都知晓二人有仇。
欧阳修那篇《与高司谏书》名扬天下,让辽夏都知,大宋有个叫做高若讷的官员“谄媚权贵以自保、诋毁贤人以自高,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
二人当场打起来,众官员都不觉得奇怪。
高若讷的嘴唇猛然哆嗦了一下。
他似乎有些惧怕欧阳修,当即抢先开口道:“官家,臣没想到朝堂百官,除我之外,竟无一人敢说真话。臣反对全宋刊印报刊,乃是为朝廷省钱,防百姓生乱,难道不对吗?”
欧阳修面带笑容,捋了捋胡须。
“好一个为朝廷省钱,防百姓生乱。我朝若多几个如高御史这般想法的官员,恐怕国将不国,无须辽夏来攻,不出数年,必自亡乎!”
“三年前,在国库费用不足的情况下,朝廷仍保留新政扩建的州学县学,此钱可省乎?两年前,齐州变法开启,三司东挪西凑,满足齐州的一切所需,此钱可省乎?一年前,朝廷去宗室外戚之财还于百姓,建立南郊市集,此钱可省乎?”
“而今,朝廷以纸刊兴民智,助力民生民计,而你却称将会导致民乱。我欧阳修为官数载,从未见过你这种无学问、非君子、噬痂逐臭,翻白为黑,穷极龌龊之能事,在朝堂喷粪的无耻鼠辈!”
“与尔同朝,乃修之耻也!”
“欧阳修,你……你……少年狎妓,青年作淫词,中年与甥女乱伦,尽做一些苟且之事,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
文人骂架,句句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