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马车上很安静。
一向喜欢活跃气氛的陆长川,恹恹的坐在角落,低垂着眼,无精打采的。陆衍在他的旁边,坐得端正,但是整个人看上去,也毫无生气。
沈若言静静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她知道,此时此刻,他们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去消化去处理。
“母亲,淮安不是睡了,而是不愿意帮我们,对吗?”过了许久,陆长川的声音,才略带颤抖的响起。他不敢看沈若言的眼睛,信誓旦旦说宋淮安没问题的人是他,拍着胸脯保证的人也是他。
他,没脸见人了。
陆衍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用笔在上面慢慢写着:“趋利避害,我们,是淮安的害?”
孩子的语言是最直白,也是最不掩饰的。
这一刻,沈若言的心里闪过不忍,但是,她知道这种不忍,才是最大的残忍。
“对。”
她没有为宋淮安的做法辩解,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宋淮安是淮南王送到盛京的质子,即使他身为世子,但是在他进入盛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或许,他不想要惹事上身,免得影响到自己身后的淮南王府。
只是沈若言没有想到,他能够做得如此决绝。
“他的背后是淮南王府,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同舜亲王府对上,可能会被记恨,到时候找淮南王府的麻烦。他身为质子,只愿息事宁人,也是正常。”
只是,浪费了陆长川与陆衍的一腔热血。
以及,他们的真心。
“我明白了。”陆衍率先开口,他在纸上慢慢的写着,平静的几个字,却掩盖不住汹涌的内心。
哪怕他极力想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可是颤抖的笔,却暴露了他真正的内心。
沈若言轻叹一口气,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如果再来一次,你们还愿意帮他吗?”
曾经,她入宫之时,也是如此的天真与热烈。但是,在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心之后,当初的热血逐渐变的冰冷。
她以前的性子很烈,但心很软。
可是后来,她的性子越发温柔,但心却很硬。
在她心平气和的拔刀而出时,有些时候,也会想起从前那些冲动与炙热的时刻。甚至偶尔还会觉得,人生实在是了无生趣。
现在,她忽然很想听听这两个孩子的答案。被自己在乎的人背叛之后,他们会后悔吗?
陆衍与陆长川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明明还是两个孩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却让人觉得,他们在思考一件很认真的事情。
一件足以影响他们一生的事情。
沈若言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的等着。她不希望自己的态度,对两个孩子产生任何的影响。
她希望听到,他们真正的声音。
“我会。”
陆衍的纸上,只有这两个字,却承载着他所有的决心。
而陆长川犹豫了一会,还是咬着牙道:“我也会!”
“我救他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如果不救他的话,我睡觉都会睡不着的!”陆长川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他心中堵着的那口气,也终于吐了出来。
陆衍看着沈若言,紧紧的绷着一张脸,他抿着唇,慢慢写下:
“夫子说,助人当不求回报,我无愧于心。”
不求回报?
无愧于心?
沈若言笑了,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将自己绕了进去,竟然活得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
诚然,她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背叛,被曾经的好友背刺,但是当初付出的热情与真心,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她没有错,错的是她们!
是她们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凭什么她这个做对了的人,要受到惩罚?
不该如此。
也不应如此。
“不管别人怎么做,你们只要坚持本心就好。”沈若言欣慰的看着两个孩子,这一次,她没有选错。
有些人,即使养上一辈子,也是一头养不熟的狼。是她太过愚蠢,妄想将狼养成羊。
但有些人,根本不用你刻意去教,他就能够自己按照该走的路,茁壮成长。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生于林木之间,又何愁他会随风飘摇呢?
当然,就算这次她依旧看走了眼,选错了,那也没有关系。
世人以史为鉴,便是为了从过去的失败当中汲取教训,她也不例外。不管今生再如何信任何人,她都给自己留了后路——任何人,也不会再比她自己更重要!
“宋淮安不愿意出面也无妨,接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了,你们怕吗?”沈若言问道。
陆长川与陆衍齐齐摇头,“我们不怕!”
最好的一条路走不了,沈若言不得不重新思考对策。她先带着孩子们回了府,亲自守着他们睡了之后,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春汐伺候着她洗漱,秋叶在外间整理,屋里面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外面偶尔路过的下人们,发出细微的声响。
“侯爷今日去了庄子上。”春汐压低了声音,同沈若言汇报。
府里各处都有她们的人,陆璟虽然想要掩人耳目,但是却不知道,从他出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盯上了。
他的那些障眼法,跟他的人为了不被发现,装作跟丢了的样子,蒙混过去。
实际上,一直在后面跟着。
“看来,我要加快速度了。”陆璟看望陆安康如此频繁,显然,心里已经动了主意。
眼下陆衍与陆长川又惹上了舜亲王府,陆安康如此得宠,陆璟都能够狠下心,让他假死到庄子上去躲避。若是换做另外两个便宜儿子,他还会如此上心吗?
从今日他的态度来看,已经很明了了。
一旦他将陆衍与陆长川视为麻烦,只会比当初处理陆安康更快的甩掉他们!
“春汐,明日你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