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路途遥远,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抵达,送嫁车队拖家带口,那么长的时间,她总能找到机会逃出来。
她学习诡术多年,也算是个术士。
民间妖祸作恶,多有百姓聘请术士捉拿邪祟,温宜笑大可凭此谋生。
就算她不是公主了,换一个身份,也能活下去。
婚期一日日靠近,天气愈发寒冷,夜里院子霜华满地。
府中开始布置,一派喜气洋洋。
窗花上贴着红色喜字,绣娘给她赶制裁剪嫁衣,四处都悬挂上崭新的琉璃灯,司礼的官员来来往往,办得好像永徽公主正常出嫁一样隆重。
温宜笑数着日期,开始计划起来。
……
在她出嫁前几日。温皓月来看她,站在屏风外,就好像数月以前,他邀她去江南游玩。
犹豫许久,他说:“永徽,你素来娇生惯养,比起流放受苦受累,能做郡王妃已经好很多了,此去南疆,只怕今后再难见面了。”
他并没有提崔灵姝的事情,而是拿出一把匕首,让人隔着屏风拿给温宜笑。
“这是之前我得来的斩妖刀,斩至邪之物,江南淮阳,是我封地,比元京离南疆更近,江南各郡郡守与我均有交情,如果你将来遇到什么事,可拿此刀去寻他们,见此刀如见人。”
温宜笑抚摸着斩妖刀,垂下眼眸,他们真不知道自己和时悯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好。”
这些天,温宜笑在侍女看不见的地方,马不停蹄地用能找来的纸叠着傀儡。
替身傀儡,是一种特殊的纸人,可以变化为与主人相等的大小,代替主人做所有的事情。
但是纸人需以朱砂点睛方可获得活力,温宜笑连笔都不被允许碰,别说是朱砂。
她只能选另一种鲜红如朱砂替代品——血。
以血点化死物,是温宜笑最忌讳的,术士的血可以给死物带来更加强大的能力,但相应也会反噬其本身。
事到如今,温宜笑已经没有办法。
出嫁当天,温宜笑咬破指尖,给纸人点睛。她像是一瞬间活了过来,眨眨眼睛,化为一个明眸善睐的少女。
温宜笑打晕侍女,换上她的衣服,以面纱遮脸,退到一边端茶倒水。
其他侍女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给纸人上妆,打扮,凤冠霞帔,装扮成了面容姣好的新娘子。
温宜笑是负罪之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是天子嫁女,公主府宾客如云,元京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捧场。
温宜笑看见,父皇母后,几个哥哥,还有崔灵姝,宋如颜……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
宾客中不乏有术士,但以温宜笑本人的血为引子制成的傀儡最完美无缺,再盖上盖头,藏匿神情,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温宜笑随着众人迎新娘出阁,看着女官拉过纸人的手,双手握住团扇,走出公主府。
和亲南疆的车队在此等候多时,沿街排满了元京百姓,一睹公主出嫁的难得场面,朝廷的禁卫军忙着维持秩序。
作为新郎的时悯一身红衣,笑着恭迎宾客。
温宜笑却看出,他手上露出被自己扎出来的伤口,尚未痊愈。
按照大雍习俗,新娘出嫁,要由兄弟背上轿,温宜笑捏一把汗。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因为纸人和她体重不同,很容易被识破。
只见纸人趴在温长君背后,抬脚上马车。
温长君并没有发现什么,替她拾起裙尾,站在马车外面,别扭地说:“一路小心。”
温宜笑终于松了口气,幸好是心大的温长君,要是换了另外两个,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皇后和皇帝站在府内,隔着重门深深凝视着送嫁车队。
纸人矜持地坐在马车上,双手交叠在腿上,车帘放落,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周围热热闹闹的,和寻常人家送嫁儿女没什么不一样。
车队缓缓动了起来,启程前往南疆,温宜笑迎着人流,趁乱出了公主府,溜之大吉。
……
可惜不随人愿,她刚跑不久,胸口剧痛,冷不丁吐了一口血。
纸人反噬,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她擦去唇边血迹,不顾一切冲进了商铺,用剩余的所有钱买了笔墨黄纸朱砂,以最快的速度朝城外赶去。
但全城戒严来得更快,她眼睁睁看着城门落锁,离她出城,仅仅差了一步之遥。
白日城里禁卫军来回巡查,温宜笑根本不敢出城,她在暗巷里东躲西藏,直到日落之后,才敢借着夜色掩护翻出城墙。
温宜笑眼前是护城河,夹杂着湿气的河风迎面吹来,只有一座高桥可过,城墙上数双眼睛,都盯着这边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恐怕很难。
她握住朱砂笔,给刚做好的纸人点上眼睛。
纸人伸展手脚,悄无声息散了出去。
城墙上的士兵果然发现了有动静在,夜色太深,他们看到的是十几个黑影闪过。
“快追!”
“是公主!”
“她往那边去了。”
纸人替她分担了不少注意力,城墙上。
温宜笑和黑影混在一起,奔向高桥。
混乱中,她听见有人远远叫她:“永徽!”
她转身看向城墙,忽然身边冷风闪过,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矢在城墙上飞来。
密集的箭矢将纸人钉死在地上。
温宜笑还没反应过来过来,忽然肩头一痛,流矢穿透了她的琵琶骨,惯性将她往前带去,翻落护城河堤。
坠落的时候,城墙上有人大喊:“谁让你们放箭的,快住手!”
温宜笑砸落河面。
深秋的河水,如冰河般寒冷刺骨,没过她全身。
温宜笑再也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喧嚣,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远去。
她伸手划动河水,却控制不住身子下沉。
肩膀上的失血伴随着体温在她身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