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喝口水吧。”
颠簸的板车,坐得温宜笑有些晕眩,她半阖眼眸,有点难受,商队老伯伯递过来一壶水。
“这才绕过篁丘,恐怕要好几天才能到江南的地界……”
老伯是个笑容满面的老头,看起来让人觉得很平易近人。
“篁丘?”
“篁丘是一片连绵低矮的小土坡,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山上曾经住了七位隐士,在山间种满了竹子,后来竹子生长,越长越多,遍布整座山林,远远看去,延绵一片竹海。”
“后来人们把这里称为‘篁丘’,以前呀,这片竹林可漂亮了,白日遮阴乘凉,凉风飒飒,可惜现在商队路过,都得绕着走。”
谈到这里,老伯的语气,颇为感慨。
温宜笑问:“为什么?”
“小姑娘,十多年以前,世道可没有现在这么太平,人人都想着诛杀昏君妖妃,四处都有骚乱,当时彭川城刺史受诏押送上百叛军过篁丘,准备送到元京给昏君修建宫室,然而在篁丘中时,却遇到一只大妖……”
说到这里,老伯感慨,“妖怪攻击官兵,似乎想要解救叛军,可巧的是,当时官兵中正有度妖司的人,用铁钉合力将大妖钉在了竹子上。”
度妖司,是前朝分设的一个府衙,为术士授予官衔,专门为王公贵族以及高官大臣所用。
其中的术士,都是从小培养,采用淘汰制,能够最终入度妖司的,都是从厮杀中活下来的佼佼者,绝对忠心,绝对有实力。一个度妖司的人,甚至能顶外面百来个江湖骗子了。
“彭川刺史因遇袭受伤,气急败坏,当着大妖的面,将叛军一个个斩杀,最后砍杀大妖。”
听说,那大妖的血渗入竹林之中。
之后,篁丘竹林的竹枝上便开始蔓延出一道道红痕,明明只是不大的小山丘,却白日爱起云雾,晚上鬼哭狼嚎。
走进篁丘的人,鲜少有人能再出来。
就连术士闻言进篁丘除妖,出来也多是重伤,九死一生。
温宜笑从板车上站起来,抬眼望去,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竹海,风吹林动,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看不出来什么特别。
老伯给她递了个面饼:“吃点东西吧,我们得绕着篁丘走,还有半天才能到彭川歇脚。”
“谢谢你,你可真是个好人。”
老伯笑了:“哈哈,老朽就喜欢和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天真单纯,毫无防人之心,一点也不需要勾心斗角,可真是有意思!老朽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孩。”
……
温宜笑吃了东西,愈发困倦,侧靠在货物上,就昏天黑地地睡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掏走了她的钱袋。
她下意识去抓,只摸了个空,睡梦中陡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身处一间小破茅草房里。
眼前十来二十个,清一色,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个个抽抽噎噎的,埋头哭泣。
旁边有个女孩子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怯生生地道:“……你,你醒了。”
温宜笑:?
自从卖艺以后,她终于第一次听见余绥的声音:“小公主,商队那些人在你喝的水里下了药,他们直接带走了你的钱袋,然后把你直接给卖了。”
“这里是彭川城的,这些女孩子要么是和你一样,被拐卖了的,要么是家里没钱被父母卖过来的,人牙子打算把你们带到江淮的烟花地,转卖给花楼当女妓。”
温宜笑:!
她连忙查看自己腰带,原本放置钱袋的地方,空空如也。
她恍惚了一下。
黑心奸商啊!
她怎么能想到,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的一个老头,居然会转手把她给卖了。明明在车上的时候,他们还聊得有来有回。
谁知道他转手就把自己给卖了。
果真是世道艰险人心险恶,她刚出社会就知道了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她连忙掏掏自己的袖袋,比起钱袋,更重要的东西在那里。
纸,笔,朱砂,纸人,都是齐全的,也许是因为黑心奸商觉得这些不值什么钱,拿走也没用。
她终于松了口气,这些东西相当于是她的全部安全感,有了这样东西,她就不至于真被卖掉。
至于钱没了,她可以和余绥继续去街头卖艺。
温宜笑揉揉脑袋,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女孩子摇摇头,声音有些弱,“大概快要中午了,待会会有管事的过来送饭,她看见你醒了,肯定要调理你,你…到时候乖一点,不然,真的有可能被打死拉走的……”
“没关系。”
温宜笑翻了个身,将裙子边沿的褶皱压平。目光看向那扇门,这间小木屋看起来四面漏风,但是那扇门却是实打实的大铁门,锁得那么严实,是生怕里面的姑娘逃跑。
温宜笑缓缓爬起来,去摸自己的小纸人。
女孩子见她目光直勾勾看向大门,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阻拦:“你不要激动呀,那个门是我们打不开的,你不要做这种愚蠢的事情,就算你成功能出去,院子里也有人把守,你逃不掉的!”
“每个人刚刚来这里的时候都尝试过想逃,最终也没有人成功过,被发现了还会被打,你看云儿姐姐,她就是想要逃出去,结果被抓住了,手都被打破了皮!”
说着,小女孩指向一个方向,温宜笑迟疑地看过去,那边的一个姑娘眼睛红红的,像是已经哭了很久,抬头麻木地盯着瓦上漏下来的光,露出衣袖的手臂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像是被鞭子打过的。
正在此时,大门“砰”一声被打开,里面一整喧哗声,女孩子们反射性地往里头缩。
温宜笑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看。
一个包着蓝色头巾的中年妇女招手吆喝,“把她带进来!”
“别动!我自己会走!”
两个男子拖着一个蓝衣少女往里头扔,“都买到我们这里了,真当你还是大小姐,那来这么多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