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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岭往事(六)(1 / 3)

游栗私自携公主离去,曾让母亲非常震怒,为此还将我一顿教训。她原意也是留下公主,做要挟太师之用。我虽然将许多事隐瞒,可他一定猜到一些,才会如此不告而别。利用公主离开建都已让他十分不满,若是再次将他牵涉其中,只会使我们心生芥蒂。

母亲早将他视作儿子,如今他这番作为对母亲来说犹如背叛。但对我来说,他带走公主让我轻松许多。如果总有人需要忤逆母亲几次,那么他来做比我亲自做要好。如今大军归顺,我不免想知道他在哪里。当时我总抱着那样的希望,无论将来如何,他和公主都不会与我分开。

游栗死在邺城的时候,我就知道长年固守的希望在崩塌。而惠惠是没有重心的羽毛,随时能从我手中飞走。他俩一瞬间抛弃了我,留我一人在中丘辗转迂回的宫墙中面对未来。

那年秋天来得很晚,邺城的城墙在阴郁湿热的空气里沾满了汗和血。太师不肯放过我,冯计死后的第二日,他就开始攻城。城门中央有一排火轮车,在太师形销骨立的身影之下凝聚成一行赤色的云。他带军长途跋涉而来,到了今日也是损兵折将。可一片凄怆的战场上,他永远是胜者。他身后那边炽热的火云,把天幕染得烈艳,仿佛在对我宣誓,不把我生擒活捉,他永不罢休。

“单立,你出来!不要躲在老娘的裙子下畏畏缩缩,专使些不上台面的阴谋诡计。”

“单立,妄我当年那样善待你,这是你给我的回报?大家看看——看看中丘的太子是个什么货色,我们却在为了他流血。”

每天清晨他就会扯着嗓门喊一遍,好像开战的军号,在城墙里回响,被冷冷弹回来后还有余温。

王琮被太师火攻射伤,他们兄弟二人先回平阳治伤。郭池一人疲于奔命,母亲提拔了海丰统领大军。我记得多年前,他也在洛水送我南行。那时他支着拐杖,苍白的脸扭曲着,同我一样委屈害怕。

“公子,平阳的大军已到了。”

我回头看他变得熠熠有神的双眼,笑道:“你们的血都在沸腾,对吗?”

这大概是中丘每个男子的渴望。当年他们被蛮夷之族打碎了不可一世的自尊心,如果无法了结这个过去,他们也无法正视自己的未来。

所以当城门大开,一决生死的时候,游栗回来了。

他接过我的头盔,左瞧右看,又不肯回答这几日到底去了哪里。

当时太师带领着威风喝喝的骑兵,三人一连,披胄扬刀。他保留这支骑兵,为了让我们再次一败涂地。

“单立,你要带着身后的残兵败将再次丢人现眼吗?”他骑着那匹倨傲的黑马,不屑的神色覆盖了整个战场。

我突然明白,如果今天无法在这里取胜,我也无颜再回到中丘。

“给我备马。”

郭池奉了母亲的旨意,不让我出城。

“公子,你不必亲自去。”

他见我扯过一副盔甲,正不知如何规劝,突然看见了游栗。

那刻我们都在城楼,城墙上全是斑驳的血渍。只有游栗的脸没沾过这几日的血污,在晨曦下很干净。

他接过我手中的头盔,头盔上有只飞舞的麒麟,那是中丘的标记。

后来我梦中常能看见成千上百的麒麟从邺城的城门中飞出。他们在太师的铁骑下血迹斑斑,终于飞回到平阳,飞进那座屹立不倒的宫殿。那座端庄文雅的宫殿是中丘的影子。幼年时我就离开它,十来年中并不想念,可是如果要寻找未来的路,我只能同那些麒麟那样,飞回到原点。

游栗醒来后就问,我们是否赢了。

我想起那堆被烈日烘烤着的尸体,就告诉他,太师退兵了。

他伤得不轻,右肩被利器割得很深。我从人肉堆中把他拖出来时,他的膀子几乎是吊在身体上的。

“海丰夸我。”他黝黑的脸露出一排白牙,“他说我这样的资质,能在他手下混个校尉。”

我也笑道:“看来他对你的印象不错,别人可要磨练个三五年,他才给那样的名分。”

那晚下了雨,弥漫城中的血腥味都给冲走了。我看着云层中朦胧的月亮,以为又回到南岭静谧的夜晚。

我问他:“公主在哪里?”

他欲言又止。如果他们还在乎与我的友情,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坦诚。

“我们一直没离开过邺城。只是藏在普通百姓家里。惠惠和我很快乐。”他郑重其事地看着我,“我们预备将来一直这么生活。”

“公子,我不想回平阳城。”

我最不愿听这样的结论,隐藏在发髻中的青筋突突直跳。那时我的心中想过什么,过了许多年依旧无法对自己解释。我只记得自己用轻快的语气告诉他,如果母亲同意他这么做,他就能离开。

他的双眸在深邃的夜里隐隐闪烁。最后叹了口气,说:“夫人扶养我一场,是该去道别。”

我一把推他到母亲的手里,也推他入了绝境。

当急欲立功的阚未带着十几人马逼着他们到了悬崖边缘那刻,他们是否认为我才是始作俑者。

那日母亲和秋实都在营帐内收拾东西。郭池走进来,结结巴巴告诉我,游栗被人砍成重伤,抬回来的路上便断了气。

我掀开帘门,发现游栗就躺在校场中央。几乎是用大喇喇的姿势,与初秋的几片落叶一样,横卧在萧瑟的阳光里。

我调头看着郭池。母亲扑过去凄凉地哀嚎,秋实发现一旁还躺着公主,以为她也死了,于是哀乐齐鸣,同母亲此起彼伏地痛哭起来。

郭池同他交情甚深,把他收拾得很干净,领口也扣得整整齐齐。

“公子,快去扶着夫人,她哭得太伤心,会弄坏身体的。”

我推开他。

“惠惠呢?”

我绊了一脚,又迅速爬起来。

秋实摇着我的胳膊:“单立,她活着。你找大夫来瞧瞧她。”

我抱着公主,幸好她是暖的。不然那天的凉风能把人冻僵。

后来每当母亲念及游栗流泪时,我从不劝慰,只能默默离开。郭萍萍听多了那位养子的故事,从内心自发产生类似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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