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岁那年,我找到了南宫简,他就一直将我护在羽翼下。我的成长路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凄风苦雨都被挡去,陪伴我长大的,还是世上最善心的女孩。乌潭的那把火是人生里最惊心的事了,因为那时没有叔父,也没有小月。我曾毫不怀疑地觉得,十岁之后,我的人生找到归依,更何况我还有了雍州的家。
宣和七年的天气真冷,很久不见阳光了,凉飕飕的风从指尖里穿过,抬头只能看见压抑了很久的云。家里的一切有条不紊,没有人抱怨阴沉的天气,我要给穿梭回廊的仆人们让道,他们太忙了,而我在庸人自扰。
我叫来活泼开朗的右无浪。
“家里总有些不一样,你没感觉到吗?”
他的嘴一撇:“天王老子来了,当然不一样了。”
当然,长丰带来了许多人。羽林卫把老宅围起来了,而内官们又替换了家仆,所以连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放眼望去,来往的面庞都是陌生的,他们的眼神真冷漠。而风更大了,不像以往从海上吹来的暖风,这风把老宅搞得更阴沉压抑。
“三小姐,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右无浪关切问道。他一点也没发觉周围的改变吗?
“井生呢?”此时此刻,我只想找到熟悉的人和熟悉的气息。
“我不知道,”右无浪耸耸肩,“他最近老是神出鬼没,我一直找不到他。”
于是,我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一个人在老宅四周又巡察了一遍。家仆们都被限制在西院活动,居然谁也不准许出门,直到我找到他们,他们才七嘴八舌回报一些琐事。有两个内官站在门口,没说两句我就被请走了。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先前异样的感觉更强烈,仿佛整座老宅只剩了我一人。井生不见了,而右无浪也突然没了踪影,我又重新走到回廊,刚才还有人来回穿梭,现在只留了几片树叶,悄无声息地躺在我的脚边。
长丰是昨天来的,今天就把控了这座老宅。我迅速往回走,生怕朱翼也不见了。
我和朱翼住的小院在最南边,每日清晨,朱翼总要在花圃里摆弄花苗。我先是小跑,尔后出于某种恐惧,拔腿飞奔回到了内院。当时花圃没有人,整个院落空荡荡的,每日梳头打扫的女人不来了,屋子里静得出奇。
“小冰,你怎么回来了?”朱翼拨开珠帘,安然地看着我,“请到阿志姑姑了麽?”
我摇头,她的泰然自若并没有安稳我的心情,相反地,突如其来的寂静越发刺激我天然的警觉。
“小冰,你怎么了?”朱翼带着和右无浪同样的表情。
我拉她走到卧室,提示她小声说话。
“家里总有些反常。找不见一个熟人。我心慌得很。”
也许被我的情绪感染,她到门口张望了半晌,又回头看看我。
“圣驾御临,闲人不可走动。昨天阿志姑姑当着所有人说过了,你我不都在场麽?”
的确是这样,可是心慌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就如层层乌云压顶,找不到一丝透风的漏洞。
是我太敏感了麽?
朱翼说她会去找阿志,让我休息一会儿。而我反射性地拉住了她,我和她一起去。
我们住的小院没什么异常,花圃里的芍药垂着几朵花苞,一副恹恹没气的姿态。朱翼托着花苞,无奈叹气,想起去年的这个时节,真是阳光明媚,赤色的花骨朵开得热烈,花圃里每日都有不少女人聚着赏花。
平日的老宅,我对家仆的走动很少限制,除了起居卧室,他们基本可以在家中随意走动。难怪今日我老觉得古怪。走出小院便是绵长的回廊,墙上的花窗都落了灰,灰蒙蒙的窗棱子在阴天里也不显眼,再有粗黑的树枝挡了光,所以根本看不清窗棱子外的任何东西。我们走出了回廊,中厅内也是肃然的暗色,前后门都虚掩,仿佛这里很早荒废了。我伸手推门,门框处的铜链发出刺耳的开合声。
“好冷啊。”朱翼握紧了我的手。连麻雀都飞得无影无踪,她也觉得古怪了。
“怎么到处没声响呢?”她朝中厅外,那棵参天的大树发出疑问,得到的回复只有树叶的飒飒声。
而我也走至大树下,风把我的眼睛吹得迷离,这里四面空旷,除了翻卷的树叶,只有我和朱翼。我揉起眼睛,四周矮墙上的灰蒙格窗,在泛出泪水的朦胧目测下,多像一只只变形的眼珠子。不,古怪的并不是这反常的寂静。
“小月,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监视我们?”我在她耳边,用极轻微的嗓音提示。
多年来,她一直信赖我的判断,而此刻她的表情是在询问,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聚敛心神,环顾四周。因为在无人可以走动的,偌大的禁地内,如果只有我俩可以畅行无阻,那我们就是被盯梢的猎物。
“走,我们找阿志姑姑去。”她拉着我,我俩像小鹿一样奔跑。
阿志住在西院的厢房内,同刚才家仆的大院隔了两面墙,中间夹着一道石板路。厢房内飘出很重的药味。
一位内官伸手拦住了我们。
“真抱歉,两位小姐。姑姑昨晚病情发作,直到今晨才能睡着。今天,她怕是无法侍驾了,也无法应承两位小姐。”
这位内官拱手垂头,而厢房内静悄悄的。我们想进去探望,可是未开口,眼前的内官便以冷肃的面容拒绝了。
真像一堵石墙。
无法见到阿志姑姑,那其他人呢。我猛然惊醒,这一早上,除了朱翼和右无浪,我谁也没有见到。即使家仆不能走动,可是其他人去哪里了。怀东哥哥去授课所之前,都会在每日清晨同我们道别;右无浪一直跟着他;叔父会来喊我们吃早饭;还有小船王,他也会去授课所,只是出门比较晚。
我转身眺望北院,那里是他们的住所,而心跳止不住地加剧。迷茫之际,朱翼抓住我。
“去找阿爹。”
对,先去叔父那里。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只走两步,就在转角处,鬼使神差冒出两个内官。他们是在灰暗的窗棱子后面冒出来的,面目和积灰的窗格一样模糊。
一人对我说:“三小姐,我们抓到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不在老宅家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