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遇迟寻声扭头，探身眺来一眼。
“手机离得太远了，我看不清。”
刚才那一通玩笑话，初庭不知不觉已经卸下了防备。
她任凭陆遇迟靠在不远的身侧，眨着美眸，蒲扇似的睫毛扑闪两下：“那你用自己的手机看呀，热搜第一条就是。”
陆遇迟兴致缺缺：“我的不好看。”
这难道不是同一个页面吗？
这还能分出个好赖坏？
她更纳闷了，蹙起眉：“那什么好看？”
车缓缓停了下来，朝前望去，隐约看得清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快到桐花巷了，倒数第二个十字路口，正逢一个长达两分钟的红灯。
藏匿着一颗无人可知的私心，陆遇迟微眯一双深邃眼眸，一字一顿的认真腔调在寂静无比的车里清晰异常。
“你好看。”
车内一度安静。
陆遇迟的嗓音是出了名的好听的，自带混音，音色绝佳，影帝头衔的很大一部分有他拍戏从来不用配音这一项加持。
短短两秒，车里余下两个人同时屏住呼吸。
初庭愣住，大脑运转无数次。
血压一路飙升到脑门，心跳频率比他腕上奢侈表的指针走得还要快。
他在说什么呢？到底什么乱七八糟的好看不好看？
初庭不敢继续往下多猜了，立马错开视线，下一秒扬出手臂弧度，扔烫手山芋似得，把自己手机甩到他身上。
正中怀心。
“你……陆先生你要看，就自己看吧。”
微微发烫的手机被他捡起，捏到手心。
窗外是暗沉沉的天，弦月藏在厚重的云层后面，路灯，车灯，不算明亮的月光融于这一方天地。
陆遇迟弯了弯嘴角弧度，眼角眉梢染上笑：“初庭，你怎么突然结巴了？”
“没。”
陆遇迟自上而下地打量，眉梢一扬，语气带着调侃：“脸都红了。”
“喂。”初庭忽然转过头盯着他，似是被说恼了，“都说了，陆遇迟，我真的没有。”
后面传来一阵车笛的鸣。
车子往前开出一截。
初庭这才晃神，意识到方才一时着急，她张口给人家换了个称呼。
而一阵呼之欲出，又似镜花水月般的暧昧气氛再度冉冉升起。
瞧见她的慌乱，陆遇迟很快猜到来由。
他伸出胳膊，手掌拢在她脑后时，大拇指和食指中间正好卡在她耳廓之上，温热指腹拨弄开她额前一缕挡眼的墨发：“你以后都这么叫吧。”
“我很喜欢。”
就像时间的指针突然朝前拨转，回到十年前，他一腔入骨的年少孤傲，偏偏折在她顾盼之间。
上学时，她一贯叫他陆升同学。
打招呼叫，讲题时叫，联系时也这么叫。
他觉得生疏，却别扭，只好对着联系人【初庭】的短信口敲敲打打，草稿写了无数，思忖了许久，最后只发出一句：
“以后还是叫我陆升吧。”
其实后面他还有句话——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喜欢你。
这样叫我。
可惜十七岁的陆升没有她那份坦然，外表的淡漠是暗恋者最后的伪装，藏得住一切卑怯。
后来有人看到老式手机里密密麻麻的短信草稿箱，询问道。
你陆遇迟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经历。
也有人问他后不后悔。
他笑道，这有什么后悔的。
这条路本就是如履薄冰，寸步难行的。如同捧着团灼热的火，在薄冰上匍匐向前，反复试探着利弊，衡量着距离。
每每向前一步窥得她心房中星点清明，就够他开心好久了。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车停在初庭工作室的门口。
刚停稳，初庭就攥紧自己包包的链条钻下车，噔噔噔走出好几步，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又这回来。
她曲起细白手指，敲了几下他的车窗。
窗子应声落下半截。
“陆先……”
她又想起他说的话，舔了舔冰凉的唇，深呼吸换气，正色道，“陆遇迟，手机还没还给我。”
陆遇迟让她稍等。
旧巷光线昏暗不清，树木又丛生，不远处的干枯灌木丛里，居然还有不知名的昆虫发出窸窸窣窣的叫声。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自半开的车窗送出来，手机屏亮着，正好在联系人的界面。
陆遇迟浅笑：“留了个电话，不介意吧？”
初庭愣愣接过，不自觉回了声慢半拍的“不介意”。
直到连人带车扬长而去，她才后知后觉垂眸，将视线挪到屏幕上。
——陆遇迟。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一个词，叫“相见恨晚”。
遇迟，相逢尚迟。
却显得不大欢喜。
转念一想若换个角度，不就是相见恨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