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王府。
黑白色的幔帐挂满了庭院,纸钱从大门开始铺洒在了每一个角落,整个王府上空都飘荡着焚香烧纸的烟灰,各处都隐藏着微不可查的细微啜泣。
离阳国先帝最后一个在世的兄弟也受不住时光的裹胁,倒在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午夜将近,夜晚的春风微凉,在一阵阵啜泣声之中,有下人们三两个聚在一起,说着离家三年多的世子夜半踏马回城,从城门口一路奔袭回来,现在人已经向正堂去了。
柳萋脚踩着清凉的月色,身穿素色纱衣,长发用一枚成色上佳的玉簪松松垮垮地绾在脑后。发丝荡在颊边,随着清风飞舞,在灯笼烛火的照射下一如月里嫦娥,冰肌玉骨、我见犹怜。
她就是严王一年多以前收入府中的侍妾,是王府后宅为数不多的女人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位。
她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躲在灵堂门口的柱子后面,抬眼向门口望去。
只见到一个身穿金色甲胄,手持长枪的身影站在灵堂门口,脸上晦暗不明,看不出伤心,也看不出开心。他就那么站着,直面着灵堂里面的一切布置。
此人就是严王府的世子,故去严王唯一的嫡子——梁铉。
听说他凯旋归来,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得了消息,连夜赶回来,却只能见到那冰冷的棺材……
风又起,灵堂挂满的挽联飘荡成了各种模样。在那扑面而来的微风中,柳萋闻到了一次难以忽略的血腥气。下人们见到挽联中那个宛如索命阎王的身影,吓得纷纷跪倒在地,不住地瑟瑟发抖。
柳萋偷偷地探出脑袋,只见男人刚要抬脚,眼角余光扫向了自己,下一瞬,一柄裹着腥风的长枪直接捅到了面前。
“什么人!”
梁铉一声怒吼,飞身而起,脚踩着连廊的栏杆,惊得火盆中的火苗都被扰乱了身形,挽联和悬挂的白布再次纠缠到了一起。乌月枪直接捅到了柳萋的面前,长枪不由分说地一挑,一缕青丝就这样被削落在如水的夜色之中,缓缓落在了精心挑选的青石地面上。
柳萋护着怀里的东西不撒手,向后一仰,直接摔倒在地。
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来不及呼痛,只是抱着胸前的物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带着血腥气的男人。
一身素色纱衣垂地,“哐当”一声,后颈处挽着头发的玉簪掉落在地,摔了个七零八碎。长发飘散,晚风吹过,美若瑶池仙女降临于世。
“你是谁?”
梁铉的眼睛在夜色中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柳萋坐在地上,紧了紧怀里的纸。神色清冷,抬眼望着他,目光似有似无地绕在他的身上。
梁铉皱了皱眉,他极其讨厌被这般打量,立刻端起了长枪,锋利的枪尖指在那女子的喉咙间。
声音冷冽如冰:“我问,你是谁?”
“哎呦!世子不可!”灵堂中守灵的管事刘妈妈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查看。
她是太妃的陪嫁,陪着太妃一起管理王府上下,权柄很大。尤其是在下人之间,有很高的地位。
“世子不可!快收了武器,这人……这人是柳姨娘……是王爷的妾室!”
柳萋的眼睛再次抬起来,正好对上了梁铉略带吃惊的目光。
“妾室?她有我大吗?父王人到晚年,胃口可到不错。”
梁铉问这话实在是有些多余,他成年之后进入军中,迟迟不肯成婚,数年征战下来已经二十有五,地上坐着的这个明显不过二十,想来也是老王爷艳福不浅。
刘妈妈大惊,连忙确定着周围的环境:“哎呦我的世子啊!您怎么什么话都说呢!快先去给王爷磕头吧!柳姨娘!谁允许你上堂前的?贱妾还敢到正堂来?快回你的院子,少出来显眼!”
她摆了十足十的威风,可柳萋却并不买账。
她坐在原地看了刘妈妈一眼,不动声色,却也毫不避退,若是真的计较,那眼神应当是一种淡漠,就着清冷的月色,凄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梁铉依旧端着那杆枪,枪尖微微使力,从那纤细洁白的脖颈处缓缓上移,带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栗,眼见被迫抬起的喉间似有吞咽的动作,枪尖却毫不怜香惜玉地抬起了她的下巴,让那张花容月貌暴露在廊间的烛火之下,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相对。
“确实是一张好面皮,我该叫你什么?三夫人?还是……小娘?”
柳萋听到他那略带羞辱意味的调戏,心中燃起对眼前之人的兴趣,唇角轻启,声音不可谓不勾人:“世子喜欢什么,便叫什么。”
直白的答案萦绕在梁铉耳边,干净清澈,缥缈如纱,让他都愣住了片刻。
这样一个绝色的女子,在清冷的春夜、朦胧的月色中,穿着素色的纱衣,披头散发坐在地面上,任何男人都不会一点想法都没有,除非他不是男人。
梁铉放下了乌月枪,站在那里问她:“怀里抱着什么?”
“佛经。”柳萋双手捧着那沓纸举过头顶,递到梁铉的身前。
纱衣滑落,露出那如白玉般莹润的小臂。她的眼睛还定定地盯着梁铉略微皱起的眉。
“烧给王爷的。”
一阵春风吹过,梁铉的鼻子微微一动,一只手拿过那沓纸,看了两眼,转身进入了灵堂。
梁铉拿着那沓纸随手扔在了火盆之中,瞬间燃起了半米高的火焰,烧得整个灵堂都跟着泛起一阵诡异的火红。
眼看着佛经烧成了灰烬,他放下乌月枪,双膝跪地,磕下三个响头。
还未来得及站起身,就听后堂响起一阵哭嚎之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个身穿麻衣,头戴孝布的女人被搀扶出来。
来人约莫四十岁,保养得当,皮肤依旧白皙。在众人的搀扶下,直接扑倒在了梁铉的怀里。
“铉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一走这许多年,再回来却已经见不到你的父王了——”
来人是严王的继室,梁铉的继母,也是王府里面唯一的当家主母。
她哭得肝肠寸断,身边的丫鬟婆子怎么劝解都毫无用处,只知道埋在梁铉的胸前失声痛哭。好像把三十年来的辛酸都混在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