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如何,可是入眼,相见甚欢?
“入眼。”裴立之道,“相见甚欢。”
难得遇上一位意趣相投的,可不甚欢么。
裴昶眉一轩,面露喜色,裴立之却又清声叹道:“只可惜……相见恨晚。”
裴昶眉一耸,“恨晚?”
“可惜呀,沈南山已有意中人,能不恨晚么。”裴立之一脸叹惋,心下也真个叹息,沈清猗这般气质、心性,的确是他喜欢的,只可惜,相遇太晚。
裴昶拿着茶盏慢慢啜了一口,轻轻哼一声,“只要还没成婚,就不晚。”
他嫡孙这般人才品貌,难道不能横刀夺爱?
没成亲,就不成定局。
裴立之脑中掠过沈清猗左手露出的约指,摇头叹道:“祖父,这恐怕是不行的。沈南山已与人约指一生,以她心性,当如坚刚,这情可是难夺了。”
约……指?
裴昶茶盏一晃,错愕不已。
究竟是哪一家,抢在他们裴家之前?
沈清猗没有将裴昶的这次心机放在心上,裴立之是个洒脱、通透的人,想必会让他的祖父放下联姻的打算。
她这次到长安不是探亲访友,她入丹道的时间毕竟太晚,光是钻研透那些刻简就要耗费大量时间,上次回道门后就没出过神农域,这回入京是为了五年一次的全国医药学交流会——由太医署主办,帝国医学院和地方医学院的医药名家,以及民间著名大夫,都会应邀参加,而药殿就在应邀名单之首。
不过,往年药殿对这种交流会的兴趣不大。
药殿的丹道追求的是突破人体潜能,追求的是长生,跟世间治病的医药相比,就如一个云端,一个田梗,云端的哪会低下头去望田梗呢?若非道玄子提出“药殿不要离世”,丹师们就只想关起门来炼丹,不预世事。但交流会成立五十年来,药殿往常也只是派出三四名外殿的药师参加,丹师是不会去的。但今年却例外,不仅派出四名外殿药师,而且派出了沈清猗这位内殿的丹师,让她领团参加。
太医署接到无量观递的名单也是吃了一惊。
但想想今年交流会的主题,那项将要推出的重要成果,便觉得不意外了,这位参加是应该的。
当然太医署对此是很欢迎的,有一位丹师出席,而且是药王孙先生的亲传弟子、药殿重要人物,这对提高交流会的品级当然是有好处的。
全国医药学交流会不仅是各方医者药师对医学药学的交流,也是一个发布新方新药、发表论文的权威平台,尤其三十年前帝国专利法增加了医药目后,医、药名家间的交流就比以前积极了,一些独门的医方药方也不藏着掖着了,让每五年一届的交流会规模越来越大,影响也越来越大,申报参加的医堂药堂也越来越多。敬宗朝时太医署进行改革,将医药学的一些行业标准拿到交流会上讨论,征集意见,经过这般集思广益,定出的标准更加完善,在民间推行起来也更便利。而今届交流会太医署除了要发布一项重要成果外,还要制定有关的行业标准,其中一项标准将开启一个不同于原生药学的新药学。这两项才是道门派遣沈清猗参加交流会的原因。
她是三天前才抵达京都。
入京后略事整顿便去沈府,拜见嫡母和生母。
自从沈清猗嫁入萧氏并得梁国公看重后,一向不干预后院事的沈纶私下告诫了妻子,陆夫人便不敢在明面上打压、苛刻皇甫氏。之后陆氏家主陆识降爵贬职,陆夫人在府中也收敛了往常的气焰,沈纶又和妻子一番长谈,指明沈清猗在道门对沈家的利害关系,希望她宽待皇甫氏。不论陆夫人心中多么嫉妒,但知轻重懂进退,否则只凭出身家世和她的容貌才华,也不会得到沈纶的爱意和敬重,此后对皇甫氏虽然还是没有好颜色,但暗地的打压也停止了,只要皇甫氏不出现在她眼前,眼不见就心不烦。此番沈清猗和陆夫人相见,虽然双方礼数上都挑不出毛病全,但终究是相见两不欢,寥寥说了几句,沈清猗便告礼退出,去兰芷院拜见生母。
守在外院的仆婢远远看见青色的道袍,立即转身飞快的进去通报:“禀郡君,十七娘子,不,至元道师回来了。”
不是每个火居道士都能称为道师,这是一种地位等级,所以家中哪位郎君娘子成了道师,仆人们也必定会尊称为道师。
沈清猗远远就望见兰芷院外一圃兰草,就和她熟悉吴兴沈府的兰芷院一样,种着许多兰草,无论春夏秋冬,静静幽香。就像母亲,开在深山里,也是从容安静的。
她的步伐不由变得急切。
进入院中,兰草芬芳,清静雅致,和她记忆中的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不同的只是换了地方,无论吴兴、扬州还是长安,母亲住的地方永远都会让人感到温馨,宁静。沈清猗觉得母亲就是深谷中的幽兰,倘若未遇上父亲,也可自在的开在山谷中,可情之一字,折去了多少人。她曾经计划接出母亲,何必做小妇受气,母亲总是微微笑着,说这样就好。那时她不明白,这样怎会好呢?……当她爱上萧琰,深受情之痛苦,爱而不能言的隐忍和爱而不得的辗转折磨,刻入心魂的相思,这才明白,母亲说的这样就好——因为能伴在父亲身边,和他白首偕老,与深爱却不能相守相比,这样就好。母亲所求的,也就是相守了。
虽然明白了,沈清猗却不赞同母亲的选择,萧琰若是父亲这般多情,她决然不会爱上她;可这是母亲的情,是母亲的幸福,她不能用自己的想法为母亲做决定,那是她自己的快意,又何尝是母亲所愿呢?她只能尊重母亲的选择,唯能尽心的,就是让母亲在沈府过得更好,活得更长。
皇甫郡君立在内门的廊下接女儿,眼中隐有泪花。
四年前,她就是沈府的郡君了——这是女儿为她请封的诰命。
因为沈清猗在霍乱瘟疫中立的功劳,被朝廷封赠为从四品散官,按制七品以上官员都可以为母亲请封诰命,但按孝道庶子女必先请封嫡母,只有嫡母已经有诰命并且品级在请封品级之上,请封的诰命才会落在生母头上,而陆夫人已经是从一品的国公夫人,当然不需要沈清猗的“孝敬”,皇甫氏便从八品的室人直接封赠了从四品的郡君,成了沈府中国公夫人以下的最高品级,诸媵妾见到她都要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