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黑眼圈,也没有白头发。
脸上是十九岁的她远没有的稚嫩和蓬勃。
禾苏眉头忽然松开,她轻呼了口气,手指不自觉在干净的镜面上抹了一遍又一遍。
抹到第三遍时。
蒋唯寒叹了口气,说:“班长,也不能全怪喻之……”
禾苏晕倒那一刻,顾喻之就立马冲过来要送她去校医室,可惜人还没碰到,姜桃就跟护崽的母鸡一样把他拦了下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蒋唯寒也不敢相信,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姜桃居然能凭一己之力把禾苏从篮球场背到教学楼。
所以归根结底,罪魁祸首都是姜桃。
蒋唯寒想帮顾喻之澄清,但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姜桃的状他不敢告,说到后面就开始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他、他肯定比谁都担心你!”
担心她能到现在还不回来?
禾苏差点被他的鬼话逗笑了。
她手指带汗,镜子早就被擦得模糊不清,瞧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禾苏以前很喜欢这枚小镜子。
顾喻之和她说话时她要照一眼,顾喻之和别的女生说话时她也要照一眼。
调整好角度,还能看到后排的顾喻之有没有认真听讲。
……
思绪回笼,禾苏盯着布满指痕的镜面看了会儿,然后心一横,把镜子从笔盒上抠下来扔进了垃圾袋。
她故意把动静弄得大了些,蒋唯寒也不是个傻子,战术后仰几秒后,终于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姜桃满脸的不可置信,“苏苏,你怎么把你的宝贝镜子给扔了?”
禾苏脸一热。
姜桃是她同桌,以前她每天照八百次镜子,姜桃肯定都看得清清楚楚。
禾苏越想越觉得尴尬。她红着耳尖,努力放松嘴角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说:“因为我要好好学习。”
这个答案显然更出乎姜桃的意料。
姜桃先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而后,她无比欣慰地拍了拍禾苏的肩膀:“说得好苏苏!”
姜桃语重心长道:“男人只会影响你做题的速度!”
话音才落,影响她做题速度的“男人”就推门进了教室。
顾喻之应该是刚洗过脸,发梢上还沾着水,他走路大步流星,水珠有几滴不可避免地甩到了禾苏的练习册上。
禾苏皱眉抬了抬眼。
老实讲,顾喻之的长相确实很讨青春期少女的喜欢。
剑眉星目,嘴角习惯性地上扬,神情中总带着几分不羁和随意。
像《霸道校草爱上我》里狂霸拽的校草。
禾苏只瞥了他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
顾喻之和姜桃关系还不错。
以往从她跟禾苏课桌前经过时,顾喻之都会刻意停下跟姜桃拌几句嘴,明面上是和姜桃打闹,实际上眼睛都没离开过禾苏。
但姜桃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顾喻之刚在她那里吃了鳖,这会儿根本不想理她,连带禾苏他都没有看一眼,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到了后排座位。
顾喻之一回来,蒋唯寒就像是找到了组织,消停不出几分钟,就转过头去喋喋不休地跟他聊了起来。
声音不大,但吵得和蚊子一样。
禾苏注意力集中不起来,干脆就把练习册合上。她趴到桌子上,看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同学走进教室,在心里默默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对了一遍。
她记性不算好,几年不见,有些同学的名字怎么都记不起来。
正要去翻花名册,旁边喝水的姜桃忽然被呛到,猛地咳嗽了几声。
像是一种指引,禾苏下意识就抬了下头。
那人刚好抬脚迈上前面的讲台,他短发凌乱,嘴角和右脸颧骨处破了皮,渗出的血丝混着细小的泥沙,在他苍白冷淡的脸上像落了两滴暗红色的墨。
格格不入,又诡异地让人移不开眼。
他向来我行我素,仿佛屏蔽了所有人的目光和议论,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推开课桌上的书趴了下来。
午后阳光浓烈炙热,少年背光趴着,清决眸光猝不及防和禾苏撞了个正着。
这是十六岁的程烬。
禾苏心跳陡然间漏了一拍。
她僵硬地将视线偏开,呼吸还没缓和下来,就听后桌的蒋唯寒不屑地嗤了声:“疯子。”
他虽然没指名道姓,但禾苏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程烬在班上的人缘并不好,他孤僻沉默得过分,大部分同学都不太愿意和他讲话。
蒋唯寒尤其讨厌他。
原因也简单。
蒋唯寒喜欢的女生喜欢程烬,他告白那天,女生看了看程烬,又看了看蒋唯寒,问他:“家里有镜子吗?没有我给你买一个。”
蒋唯寒和程烬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禾苏以前听不得别人说程烬坏话,她作为班长,往往会出声制止;但她现在不想和程烬有太多牵扯,只握紧笔,把到了嘴边的“安静”二字咽了下去。
姜桃倒是先听不下去了,“哎呀”一声,说:“不就是长得没人家好看么?多大点事呀,至于这么记仇嘛!”
蒋唯寒:“……”
他无法反驳,但又咽不下这口气,憋了几秒,涨红着脸看向禾苏:“班长,你也觉得他好看吗?”
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蒋唯寒干脆把顾喻之搬了出来:“他好看还是喻之好看?”
禾苏记得蒋唯寒上一世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顾喻之,半点犹豫都没有,红着脸飞快说了他的名字。
禾苏以为程烬和她的座位隔了大半个教室,应该听不到这些。
直到后来她和顾喻之第一次约会前,程烬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嗓音颤得不像样:“因为我没他好看,所以不喜欢我对么?”
那是禾苏和程烬同学三年以来,听到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少年指尖冰凉,握着她手腕的那一圈却热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