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进了九洲池,李仙芽才想起裴长思来。
方才她执意要以身犯险,听到裴长思在她的身后说了一声:万万不可,之后就再也没顾得上关心他的所在了。
他手指上关于阿娘生辰的排盘,应该还在吧?他算得这般准,却在最后确定方位时有些犹疑,想来是被分了心。倘或再与他见面的话,就将阿娘失踪当日的时辰说与他听,说不得能有更精准的结果。
然而晴眉却对裴长思颇有微词,她扶着公主的轿边,一边儿行着一边儿絮叨着。
“……虽说不是真的要成婚,可遇着事儿了,他不该护在公主的前头吗?轻飘飘一句万万不可,谁不会说?奴婢与熊知之还知道亦步亦趋地跟在公主身边,想找个机会把卦仙儿给宰了呢!那人倒好,只在楼梯上看着……”
晴眉摇着头,叹气,“即便是文臣,也不该如此啊!”
李仙芽听着,想着,却不觉得有什么。
“我是公主,理应挡在臣子和百姓的前头,况且那卦仙儿又在‘四神足’叫嚣着我的名字,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她轻轻缓缓地地说着,提到卦仙儿,难免好奇,“卦仙儿卦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算命、卜卦?占卜吉凶?那又怎么惹上的官非,闹到要百骑司出马?”
问话间,擔子已到了瑶光殿,晴眉扶着公主下轿,慢慢往寝殿走去。
“公主可曾听过‘扶乩’?”晴眉问道。
“听过,”李仙芽思考着说道,“神明附身鸾生写字,传达上天之意。”(1)
晴眉嗯了一声点头,“卦仙儿故弄玄虚,假借卦仙儿名义坑骗钱财、蛊惑人心,假借信徒之手制造动乱、恐慌,听闻神都附近府衙的门口,发生了好几次点火自焚、用以威胁官府的祸事,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
李仙芽明白了。
之所以百骑司会当街捉人、就地正法,还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卦仙儿不仅坑骗百姓、蛊惑百姓伤害自身,还妄图动摇社稷、意图造反,百骑司自然要出动了。
想到这里,李仙芽心里对沈穆的愤恨便稍稍平息了一些,可转而涌上心头的,是那人倏忽近前,欺近她之后的巨大压迫感,以及那一息无所适从的慌乱与窒息。
他怎敢!
他怎敢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抱她?
准确来说,似乎只是拥住了她。
他的下巴轻触她的侧颈,再落在她的肩窝里,虚虚地搁着。
他的呼吸匀停,每呼出的那一息,都在她的颈窝,旋起了轻狂的风。
于是她在初春的温风,悄无声息地起了一层细栗。
其实他的拥抱,至多只有一两息的瞬间,似乎在转瞬间,他就刺死了她身后那贼首,旋即就离开。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动作。
怪道那些恶人,唤他一声勾魂的恶鬼。
李仙芽心里存着这些事,难免脚下不注意,险些在门槛上绊倒,晴眉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公主,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几分疑惑。
“公主怎么了?”她注意到公主白皙的面颊之上,堆了浅浅一层红晕,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什么,那手背在公主的额上试了试,大惊失色,“怎么会这么烫手?”
这时候鹿梦正小步跑过来迎接,晴眉就招手叫她去请太医,“快去传夏院判过来,好端端地,怎么发热了?”
鹿梦跑着去了,李仙芽懵懵然地被扶进了寝殿,自己也给自己试了个温,不免喃喃自语。
“是啊,好端端地怎么发起了热?”
晴眉是个手脚利索的,服侍着公主更衣,又将她送进净室沐浴,泡了一会儿温水之后才服侍着公主躺下,再一摸额头,温度感觉更高了。
她急的团团转,好在一时夏院判来了,仔仔细细为公主诊断过后,方才捋着胡须思考。
“除了桡动脉跳动很快以外,并没有伤风的迹象,许是惊吓到了?”夏院判猜测着,“臣记得公主小时候,情绪慌乱时,体温便会升高,其后读了佛经,倒是平心静气了许多年,再没有犯过这等病症,今日是什么扰乱了公主的心神?”
晴眉低头看了公主一眼,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藏进了软被里。
“今日确实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晴眉笑着说道。
既然院判说公主除了发热以外没有什么旁的症状,晴眉便放下心来,只请院判为公主开了些退热安神的药汤,这便请太医退下了。
她为公主掖被角的时候,公主的手还露在外头,纤细白洁的手指微蜷着,指尖儿一点儿婴儿粉,晴眉掖被时轻触了一下,公主的手便缩进了。
公主在装睡呀
晴眉觉得这样的公主很可爱,不免回想起午间发生的事来。
按理说,公主打小就是御封的捣蛋头子,长公主失踪后,公主偷偷溜出紫微宫的次数就不下数十次,哪一次都闹出不小的动静。
今日被人劫持这等事,在公主的生平里根本算不得什么,怎么就吓得发热了呢?
晴眉一边儿轻轻拉上床帐,一边儿回想着,脑海里忽然想到了那位百骑司指挥沈穆。
只看结果的话,公主被劫持在贼寇手下,一柄随时会燃烧的火折子,和一把尖刺的匕首架在公主的脖颈边,只要贼寇起了杀心,公主便会轻则受伤,重则殒命。
分明是用言语来扰乱贼首的心神,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那么像小两口打情骂俏呢?
更荒唐的是,一贯清冷疏离的公主,同那位百骑司指挥沈穆站在一起,意外的合衬。
而且,沈穆为了能把下巴贴在公主的肩窝里,身子好弯啊!
他快弯死了!
想到这,晴眉不免笑出声,一时又觉得不太合适,这才收起了笑意,只带了一点莞尔,往殿外侍弄牡丹花儿去了。
这一头公主发热,泉州港口那边慌里慌张地,把曼度国国主一阐提抬进了泉州会馆里。
郎中诊断过后,面色凝重地坐在床边。
泉州府尹林士奇感觉不妙,试探地问道,“国主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大碍?”
郎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