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不过井一的窘迫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发过了年玉的山中夫人已经在族人的帮助下准备好了晚饭需要吃的御节料理,叫他们一群人上桌了。
山中家族作为村子里仅有的那么几个老牌家族之一,是不可能光有井一他们一家三口的。
井一的父亲——山中高岳,作为山中一族的族长,必定会经历一个异常忙碌、热闹又心累的新年。自从他成为山中家族的族长以来,这二十多年来,年年如此,从无例外。
与奈良家和秋道家的人丁稀少不同,山中家族人口众多,乱七八糟的事也数不胜数。所以每一年的新年,对井一一家子来说,都像是一段未经整修过的每隔几米就冒出一个不深不浅泥坑的马路——你说路难走吧,使把劲还能过去,但要是说好走,那一堆泥坑还在那里恶心人……
新年嘛,一大家族的人在一起吃饭、饮酒、聚会,说说自己这一年当中取得的成绩,对自己过去的一年做些总结再对新的一年发表一些展望,场面热闹又和谐,这似乎也就够了。但实际上,族人们之间虽然不可能发生什么明面上的冲突,暗地里的较劲却是少不了的。
所谓年关难过啊。
生性豁达的高岳都难免发出这种感叹,就更别提妻子和儿子井一了。
这大概也是山中夫人在见到几个孩子早早来拜年会那么高兴的原因吧。在嘈杂纷乱的家族聚会之前能见到几个孩子天真的笑脸,那可真是一种难得的放松呢!!
可是紧接着就要接受山中家那一大堆不省心的族人的言语和行动折磨……山中夫人倒宁可和几个孩子待在一起——不过这当然不可能,作为族长的夫人,虽然在家族聚会上其实说不上什么话,可也不能缺席啊。
山中家的餐室很大,今天新年,族人都过来一同用餐。于是井一带着几个学生进入餐室时,便吸引到了众多诧异的目光。
传统的家族聚会混进了外人?虽然只是几个毛孩子,但……
“恩……老师啊,”惠比斯迟疑着慢下脚步,低声问道,“我们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不合适?为什么?” 阿凯回头问了一句,他虽然不机灵,却并不傻,见到了一大群山中家的族人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他们这一行人,他也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大喊大叫出来。
“这应该是山中家族的新年集会吧,”凛和有些不以为然的桢对了个眼神,鼓起勇气解释道,“我们这些外人其实是不应该参与的……”
桢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在她看来,既然身为现任族长的山中先生和继任族长的井一老师都已经对他们几个出席的事完全没有异议,那么……普通族人的意见就没必要理会了吧?
再说,那些人也只不过是看几眼罢了,并没有真的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呢!!又不会少块肉,就让他们看个够!!
井一把手搭在惠比斯和桢的肩膀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关系的,你们是我的学生,凛也一样。既然是新年就不能让你们孤孤单单地过节。今年是这样,以后的每年也都会这样。你们不用担心。”
他们几个都是我的学生呢!如果说在这种时候还要把他们撵走,让他们自己跑回家去过节,我也干脆别当这个老师了!!
当然了,这是井一的心理活动。但其他族人是否会想到“这就是家族继承人享有的特权”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四个孩子在井一的安排下入座。他们的注意力便被周围的山中家族人吸引过去了。
到底是一个家族的人,外貌特征真的是非常相似!!
山中家族的人基本上都是浅黄发色绿眼睛,期间偶尔有几个其他发色的人出现,则是嫁进来的媳妇或是入赘的男人。桢回头瞅瞅他们四个:惠比斯,黑发;阿凯,黑发;凛和自己,褐发……恩,就像是一大堆荷包蛋中混进了几个松花蛋,醒目得晃眼睛。
对几个孩子来说,之前那些年都是自己在家里过节的。由于条件所限,他们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今天嘛……这可是村里老牌家族的聚会呢!在财力、精力都允许的情况下,他们所准备的御节料理是必定不同凡响的。但由于新年期间吃的御节料理都是事先做好分装在套盒里,等到开饭时大家一起享用的。既然是冷餐,也没有什么香味传出。所以,桌上那一大堆精致的绘有松树图案的套盒除了让孩子们产生了些“这盒子真漂亮”的念头,并没怎么促进他们的食欲。
“还等吗?”
山中夫人面色不愉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简短地问了句。
山中先生长叹一声,目光落在了孩子们的身上——桢他们几个年纪大些,而且身为客人,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举动。但其他的族人可是有带了小孩的。三四岁的孩子受不住饿,已经快要哭闹起来了。
“不等了!大家都入席吧,我看今年平城他们是不会来了!”
桢一边思考着“平城”是谁,一边看着井一老师把餐盒盖打开,并把那些一层一层的精美食品摆在他们面前。餐盒共分五层,每一层内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菜肴,从上到下依次为点心、烧烤、煮菜和腌菜。最后一层空着,井一在一边低声介绍,这是为了盛放年神赐予的福气而设。
……可是孩子们巴不得最后一层也装满了美味佳肴呢!
正当族长大人在众人的笑声当中致过了新年贺词(其实也就是一堆吉祥话),孩子们刚把第一块鱼饼塞进嘴里的时候,餐室的门被很不客气滴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看上去至少有五十多岁的男人步履矫健地进了餐室。他中等个头,淡黄色头发披在肩上,鹰钩鼻子,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穿了身深蓝色两肩上有白色小球图案的纹付羽织袴(桢看不大清楚)。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比他高了半头的神情略不耐烦的年轻男子,额角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血红色胎记,一个头发颜色为淡红色的怯怯的女人,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等到为首的那男人大模大样地在山中先生下首坐下,桢才看到他背后的山中家徽。
“看来我们来晚了呐,”那男人声如洪钟,虽然餐室里人很多,实际上听不到什么回音,但桢还是感觉听到这句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