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之前。”徐一品捏了捏鼻梁,“他们每年报给帝京的青苗税粮为了数据漂亮,只会层层加码。”
沈流韬一直低着头平缓叙述,一身黑衣贴合着紧绷的身体,总让人错觉得工整得像个雕塑,李千沛忽然觉得瘆得慌,过去在他身上嗅了嗅,问他:“他讲了这么多,你怎么记下的?”
“这才讲到一半,还有一半。”虽然俊阎罗没有人味,对于女将军有时候的毛手毛脚却很包容,“玉泉城里有几个大户都是做走私起家的,焦蒿跟他们私下往来频繁,每一户的账目都要他过目,每一笔走私他都能得一些好处,方国虎说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凭列缺骑在边境的见闻,应该比他说得还要严重。”
“当上土皇帝了?”李千沛拨弄着沈流韬额前的碎发,他的头发粗硬不受制约,来来回回在额头上扫动。
听的女将军问这个话,骑兵指挥使并不回答,朝廷二品大员他不能妄议。“焦蒿和刘州丞私下有一本账簿,记录了他出任转运使四年来的出入状况,方国虎也是无意中得知的,因为纪大人一向不与他们结党,他与焦蒿也算界限明晰,还有就是孔州关氏确实不能招惹。”
联想到之前大关氏要求王子们监督秋收,许多不能说的缘由都展露出来。李千沛摩挲着黄鹤刀柄上一圈一圈的翡翠,想起阙蓝说这刀是由关铮身前铜锏改制的,铜锏一双,另一把改制的该在现任关氏家主手里,也就是大关氏的嫡亲长兄关凛,据说改成了一对手戟。
“另外……”沈流韬着重说,“我特意问了关于北境地图的事,方国虎似乎完全不清楚,我不敢说得太明,就没有追问。但是他说,走私这件事是买卖双方的事,买家提出的物品,当然不仅仅只是北三州的物产,茶叶丝织瓷器都是抢手货色,南方河州游州涪州甚至仙州的物品都会运来,只要价格谈妥,哪怕要一艘车船都是可以买来的。”
“船?”李千沛瞪了瞪眼,“北陆就一条露水河,还都是额赫雪山化的,要船做什么?”
“流韬就是打个比方,人家买条船回去玩不行吗……”徐一品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快要打呼噜的津蕤,“再坚持一下啊津蕤,马上就结束了。”
沈流韬看一眼津蕤,微微有了点笑意,语速快了一点,“榷场的交易肯定是不能满足的,而且榷场由朝堂直接管辖,州官是不能插手的,条条框框太多,税费太高,大户们都不愿意去榷场。只是迫于双方面子上过得去,才入驻榷场的。据说,白相很喜欢吃羊肉,嫌江南的羊肉柴,所以焦蒿每年都在榷场购买肥羊送回帝京,也算是全了榷场提领官的颜面。”
“还是个孝徒。”女将军冷哼一声,“白果果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勾当?”
沈流韬又闭嘴不加妄议。
“董捷彬推新政的时候倒是雷厉风行,知不知道下面的人都怎么干?”她生出更多的疑惑。
徐一品慢悠悠答到:“董相应该是知道的,制定新政的时候也预留了一些空隙,只是没料北境把空隙拉成了鸿沟。”
“只是北境吗?怕是大裕十四州除了帝京直隶都差不了多少。”女将军坐到行军垫上,叹一口气,“明明这几年都是好年景,百姓还是苦。”
“还有别的吗?”徐一品看出几位都累了,问沈流韬。
“如方国虎所说,他并没有真的与焦蒿结党,所以知道的有限,许多事情也没有实证。我觉得将军,该去玉泉城亲自会一会他。”
李千沛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徐一品说:“流韬现在可以啊,也能代替伯衡给我建议了,成长显著。”
受到夸奖的骑兵指挥使露出半点笑容,转而又严肃地说:“还有一件事……”他从怀里摸出一颗圆珠子,是颗红玛瑙的纽扣,“这是在今日袭击将军的人身上找到的。”
纽扣递到李千沛手里,她目光一缩,原本就肿了的面颊跳动一下。这……这是?那日在开平城东庐王妃给阙蓝新制的衣服,领口就缀着这样一颗玛瑙扣子,他们一起去鹭楼遇见白芷汀的时候穿的就是那件。
“将军认识吗?”沈流韬追问,他并没有见过阙蓝穿那件衣服。
她微微点头,“一枚纽扣而已,是谁的还不能确定。”她把纽扣交给徐一品,压着嗓子说,“他的衣服都在我的箱子里,我马上去翻一下。”
“将军……”沈流韬依然面无波澜地说,“你今日去州丞府肖机语并没有跟着,全程并不招摇。能够准确知道你去处,并且在马厩袭击你的人,该是很清楚你的行踪。”
他说得很克制,大概猜出纽扣主人疑似是谁,里应外合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行了。”徐一品拍了拍津蕤,“都快天亮了,两位早点休息。”
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的津蕤打了个哈哈,转头倒在行军垫一侧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