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一屋子老老少少齐齐把目光投向帝国第一边角料。
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李弥顾不得皇家颜面径直冲到教室里，掀开挂在讲桌前的帷幕，眼前却只剩下矮矮的讲桌和半炉苏合香。她又跑到靠讲桌的窗子边上，只见一白一绯一男一女两个背影已经携手奔远了。
“神仙！”瑞玥指着那个背影说，“白衣服的神仙！”
李弥无来由地推了她一把，力气不小，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平白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欧阳瑞玥也顾不得眼前的人是公主了，立马爬起来也推了她一下，李弥撞到窗棂上，本来就混乱的脑子里生出怒意，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到了瑞玥脸上。
“你滚！”向来大度的公主这回是真的发了火，不再理会懵在原地的姐妹，而是指着教舍里四五十个学生说，“我是沐星公主，你们，送我回宫！现在立刻马上！”
一刻都等不了。她奔跑在去瑶海宫的步道上。
孝安皇帝派了李晟海送了些瑶夫人爱吃的松子来，出门的时候正好被公主撞上了，耳聪目明的大宦官见着不成体统的小公主，一边请安一边提点她：“瑶夫人正给元王讲课呢，殿下要不晚点再来？”
平日颇为喜爱李晟海的李弥此刻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推开了挡路的丫鬟，提着裙子就往殿内跑。
果然，如李晟海所说，瑶夫人捏着册薄薄的书站在书案前给元王讲课，今日说到汉武帝时期的推恩令。
十一岁的李顼还未开始发身，尚带着一副孩童模样，书案对他来说稍微高了些，抬着胳膊写字的样子既吃力又认真。
“这项政令之后，原本诸侯世袭的封荫只由长子继承，转变为多子分割继承，这样诸侯被越分越小，皇室再趁机削弱其势力。”瑶夫人说到这里，眼里尽是熠熠的光辉，“真可谓是千古第一阳谋。”
李顼似乎不支持母亲的看法，立刻问：“既然如此之好，为何父亲要花十几年的时间成立枢密院收天下兵权，削减藩王国戚，而不直接发布推恩令？”
“好问题。”瑶夫人转身夸奖儿子，“因为汉武帝时期的是郡县制，不适用于我大裕。”
李顼还想接着追问，瑶夫人却先看到了站在门槛边上的李弥，放下手里的书本招招手，“弥儿怎么来了？头发乱蓬蓬的。”
她回过神来，看见母亲一袭绯红色的落地百迭裙，扑倒她怀里使劲嗅了嗅，全是苏合香的味道。
十三岁的沐星公主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自从父皇去世之后，她仿佛重生一般地活了过来，之前瑶海宫里只有三两株的桂花，现在随处艘栽种着月季、牡丹、山茶、茉莉，一年四季总有花朵在开放。
相较之前的清瘦，现在的瑶夫人更显出丰腴身姿，李弥曾几次撞见她在阁楼上对着虚空发笑的样子，之前常穿的素雅服饰中也偶尔出现一两件绯红翠绿。
这当然是好的，可是今日在培风书院遇到的女先生男神仙……
忤逆父皇遗诏，私自离宫，还与男子……
母亲的手拂过她的头顶，她抬起头想看透她幽黑的眼眸。
母女两人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瑶夫人微微拧起了眉心，难以察觉地对着女儿摇摇头，在她们的身侧，帝国最小的王一言不发又细致入微地观察着她们。
李弥咽下想要问的话，退出了母亲的怀抱，只是说：“母亲今日气色真好。”
数年之后，李弥的长兄孝安皇帝李琁意外薨于一个滴水成冰的春日，李顼连夜造访玉字军营地，封锁寿王与权臣府邸，几乎是李千沛凭一己之力将他捧上皇位。
少年皇帝黄袍加身的当日便拟定恢复生母自由，可是当众人兴冲冲奔向瑶海宫的时候，留给小皇帝的只有一袭绯红色的衣裙。
沐星公主看着院子里结着骨朵的各色花木，想起当年匆匆一瞥的一白一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