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从袖口到领口,每一颗扣子都系得严严实实。这衣服洗得旧了,刚才这一跌,蹭了一胳膊泥点子。
大抵学医的人都有洁癖,徐杳过去干净得有点神经质。可如今他对着脏兮兮的衣服,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不快的神色,只是伸出手来拨弄衣袖。
顾知沐以为他要把袖子卷上去,他却抻了抻袖口,沾满了泥水的袖子更恰如其分地贴住了手臂,绷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什么情况?顾知沐无语,特意挑在她面前秀肌肉吗这是。
李云栖自然对他俩之间的勾勾绕绕一无所知,还在热心地替两人暖场子:“我们徐医生不仅人长得帅,还和你一样喜欢小朋友呢,对我们村里的孩子们都可有耐心了。”
而徐杳就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一言不发。
顾知沐突然有点想笑:沉默是徐杳过去一贯的做法,他们两个从相识到分手一共四年,期间竟几乎没有吵过架。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二人之间没有矛盾,而是每当他们发生分歧的时候,徐杳就这样用沉默来面对一切问题。
拒绝妥协,拒绝沟通,坚持自我,保持沉默。
真是想想就让人来气。
于是她笑盈盈地伸出手来,递到徐杳面前:“徐医生好啊,我是新来的支教老——”
既然要装聋作哑当陌生人,倒不如从她先开始。
“顾知沐。”
徐杳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顾知沐一丝诧异冻在脸上,还没等开口,对方又补了一句:“我记住了。”
哦,看来还是要装不认识。
接完这句话,徐杳不看任何人的反应,半是强硬地从李云栖手里拉过行李,又从地上把刚刚翻倒的箱子扶起来。
李云栖看徐杳推着两个箱子,眼神在他胳膊上游移一番,脸上露出点犹豫,想开口说点什么。
徐杳却已经转过身,扭头往宿舍走。
“哎——”李云栖在背后招呼了两下,眼睁睁看着徐杳头也不回的走了,和顾知沐面面相觑。
“小顾啊,我们顾医生吧,虽然有点不爱说话,其实人还是很好的,他……今天可能就是,嗯……急着回去换衣服?你别误会啊,他肯定是还很欢迎你的,绝对不是因为你……”
因为你刚刚坐了他的小兄弟。
李云栖脚趾抓地,这场面我真没见过啊!
“没误会,李姐,我去了。”顾知沐跟上去。
怎么会误会呢,徐杳大概只是不想看见她罢了。
*
一路无话,顾知沐背着吉他走在徐杳身后。
对方一手推着一个箱子走在前面,像是有意不想和她并排的样子,然而每逢转弯或者遇到台阶,都留心停下来等她。
顾知沐盯着箱子的轮子滚过红土地,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大学校园里。
徐杳在很多时候都是个周到的过分的男朋友,每年寒暑假她返校或者归家,徐杳即便是正在医院里实习,也要特意空出时间来接送她去机场、火车站。
可惜,可惜,她曾经以为这些生活点滴就是爱情的全部,后来才发现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问题在于——
徐杳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贫困县里给人当村医呢?
这问题在顾知沐嘴里转了三圈,还是没能问得出来,宿舍倒先到了。
这房间比起村里的民房,倒还算得上新。只是可能久不通风,打开门就是一股霉味儿。
顾知沐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走过去要打开窗子透透气。刚一碰到窗台,墙角里猛地窜出来一道灰色的影子。
那东西紧贴着顾知沐的脚边奔过去,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徐杳带着两个箱子站在门口,正巧把它的去路挡住,它飞速回窜,顾知沐这才看清那是一只灰色的老鼠。
原来屋里还藏了个鼠小弟,养得挺胖。
徐杳也看见了那老鼠,闷了一路的人此刻跑过来挡在她身前,十分英武地扛起身边的板凳,对着老鼠就是一下。
“砰噔!”
老鼠没打着,凳子腿倒是摔成了两截。
鼠小弟被这么一吓,差点跳到顾知沐脚背上,顾知沐这次没慌,顺手抄起身边的扫把,就把老鼠赶了出去。
目送它离开宿舍,顾知沐哭笑不得地前去检查凳子的伤情:“幸亏这是水泥地。”
徐杳面上八风不动,丝毫没有露出心虚的表情:“我去把我房间的凳子换给你。”
他无视掉一地狼藉,径自往外走。路过顾知沐身边时,她却发现他的耳朵从尖红到根,像要滴血。
……求问,第一天和分手了断联三年的前男友见面,就先坐了他的弟弟后看他丢人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徐杳很快就带着凳子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瓶驱蚊水。
“这儿蚊子多,怕你没带。”
顾知沐看不懂他玩得是哪一出,伸手去接那瓶子。
“谢谢。”
徐杳却并没有松开拿着驱蚊水的手,而是反手关上了房门:
“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
怎么他还委屈上了?
再说,高原上四月份哪儿来的蚊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