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晨光从高墙上的窗口透出，室内体育馆空空荡荡，凌乱的脚印和球印粘在木质地板上。灰尘颗粒被光束修剪出笔直的射线，陆三坐在体育馆正中央，他放松地靠着金属折叠椅的椅背，微低着头看摊在腿上的报纸。
陆三用手比画，他动作漫不经心，指尖在阳光和尘埃里起舞。
—你在傍晚见过她？
—在哪。
—她说了什么。
—有谁能证明你的话。
镜头由近景拉回全景，陆三站起身来，取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空荡的体育馆内如同一所逼仄的单人公寓，他脚步左移，避开翘着尾巴的“猫”，经过“玄关”时，陆三偏头让过起晚了匆忙赶出家门的“姐姐”，他目送着她远去，习以为常的叹了口气。
Dolly车丝滑滚过，信号忠实传送回监视器。一大早来朝圣的丁承悯无意中看见导演在笑，殷舸在工作的时候很少笑，丁承悯前几天为了转型悍然真身上阵拍床/戏，殷舸也只是屏退了无关人员，并提前给她开了一小时小灶。
那条床/戏她三条就过了，殷舸也只是点点头表示：“不错，很棒。”
谢藏才演了一条，坐在殷舸旁边的丁承悯就懵懂反应过来：导演…原来有一对梨涡……好看……
殷舸喊了“卡”，她推开器材室的门。
人来人往的体育馆，谢藏穿着灰色毛衣站在中央。他听见殷舸的脚步声后，眼神就放在她身上了。
“刚刚那条摄影不错。”殷舸先对一旁扎堆的摄影组表示肯定，而后和谢藏站在一处单独聊。
“你的手语打得太快了，要再慢一点，还有…… ”她目光越过谢藏挺拔的肩膀，落在那参差的发尾上，其实手艺还行。
混到这个地步，文莳一个电话能召来两个连的发型师，他居然还坚持自己剪头。
殷舸克制手痒着没去拨弄。
“发型剪得不错，我看了当时电影的截图，这边多了块，要再修。”
陆三是个警察，在一次任务中受伤，凶徒割烂了他的口腔和一部分声带，从此他的躯体里不再响起乐曲。
殷舸就着一点自然光思忖他脸上的伤疤能不能做得更可怖一点。
十分钟后，造型师让出位置，露出一张英俊又残忍的面孔。他眉眼修长昳丽，自人中下是一道横贯脸颊的裂口，深粉色的弯月蔓延过瘦窄下颌，一路落在凸起的喉结处。
殷舸看去时，他吞了下口水。
“好，再来一条。”
陆三这个警察做得十分倒霉，他读书时考试次次压线过，进了警队也是平平无奇，体能一般，情商也低，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脸好，身板正，穿上警服后很有几分“我是霸道警官，请你举起手来”的古早男主味儿。
所以每逢局里要拍什么普法教育，陆三就坐在宣传办的蓝色布告板下干巴巴的读稿子。
他也就这点用处了，陆三想。
所有同事也这么想。
职业生涯的转机来自于一起恶性伤人案件，嫌疑人在遭受校园暴力后拎着厨刀躲在男厕所，在课间十分钟的欢乐时光中无差别攻击来上厕所的同学。
那十分钟被本地媒体命名为《校园单方面屠杀》，因为影响恶劣，发布不过十分钟就被摁下去。
嫌疑人是个年纪很小身材不足一米六的男生，陆三和同事们赶到时，男生浑身是血，刚刚从教学楼跑到后门，他正要翻墙逃跑。
教学楼已经哀鸿遍野，哭骂响成一片，后门处却安静得落针可闻。陆三本来没打算上前，奈何当天跟着一起来的是个女同事，他只能迎着男生抵在胸前的厨刀劝说。
女同事说他长得好，没什么攻击性，好言相劝，至少先把人给扣了，说完就开始呼叫支援。
可惜倒霉就倒霉在他长得好，陆三那张霁月清风的帅脸刚刚从警帽下露出，持刀男生就怒吼一声扑上来了。
从那天开始到出院，陆三时常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发呆。那是接到报案后局里发来的嫌疑人照片，证件照，又小很模糊，但看的人也能立刻品评两句。
“这人的脸是不是被门挤完再一屁股坐扁了啊。”
“嘿，低配卡西莫多。”
他把照片删除，再从回收站点回来，反反复复。
这期间，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的女友提了分手，分手时用的还是Q/Q，他们谁都不敢再见对方第二次。他看着那句“祝你今后幸福”，默默删掉了聊天记录里他长篇大论的挽回，然后换掉聊天背景，一张两个人站在迪士尼乐园的合照。
再回单位时，负责在普法教育视频里出镜的换成了别人，他被调进了一年也出不了几次外勤的档案室。
赵鸿昀这个人写剧本的时候估计看了不少X点大男主文，低谷时男主往往有逆天收获，不是什么绝世高人指点就是绝世美女相伴，最滥俗的是点亮金手指。
陆三的金手指就在阴沉发霉的档案室“叮～”的出现了。他坐在出租车后排，司机开着广播听菊花台，陆三听他心里呐喊“想尿”。
是的，他觉醒了读心术。
殷舸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眉头直接皱起，她专门开了会员欣赏赵导大作，78块季度会员狠狠投入后，看陆三读遍天下腌臜想法。
殷舸动用自己三次提名，两次陪跑戛纳最佳编剧的脑子思索，怎么把都市灵异和悲惨的现实主义对在一起。
但资方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知名导演和当红影帝的首次合作，眼巴巴盯着每日送上来的粗剪，从每分每秒里翻找有可能成为爆点和热梗的素材。
《破晓》边拍边播，她进组之前上一单元刚刚开始，一共8集，每周三、四、五更新一集。
殷舸和编剧关起门聊了两天一夜剧本，增删修改6次，最终得了薄薄一叠。
电视剧嘛，镜头设计不要太魔幻。
这是进组前赫古兰发来的最后一句话，他正在北极采风，语音里底噪很大，说是让殷舸也感受一下什么叫自由。
他们是大学同学，整个学院唯二会说中文的，一个导演系一个摄影系，都是交际花，每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