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开霁行礼奉茶,睫毛敛起的目光却清淡地朝莱西那里瞟。
相比两年前,裴开霁长大了许多,个儿也窜到和沈重澜差不多高,和莱西记忆里的栖云愈发得像了。
莱西只觉手中的板栗都没了滋味儿,揣起手手,趁裴开霁不能追来的功夫灰溜溜地逃跑。
她一路逃到沈重澜的院子里,刚一进院门,脑袋就挨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抬头看,却是那“狗男女”中的狗男小火鸡坐在树上,随手抛了两颗青果子下来。
被莱西发现了小动作,也还是没心没肺地笑:
“你这弟弟可真是凶狠,适才在台上,可像要杀了我一般。”
莱西想到问心秘境里二人决一死战的画面,认真答道:“他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沈重澜笑嘻嘻地回:“小莱,你会不会怕我死掉?”
莱西当然不怕。
真实的修仙界在她眼中都只是个游乐场,更别说心魔阵这个游乐场中的游乐场了。
沈重澜轻叹一声:“小莱,不知为何,我近来总是觉得冷。”
他的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孤寂与荒凉。
莱西不爱听别人诉苦,更不爱听别人拉着她说自己的故事。
她转身要走,却被沈重澜强行拦住,骂了句“没心没肺”:“你是不耐烦听,还是不敢听?”
莱西一时愣在那里,抿了抿唇:“自然是不想听。”
“我可觉得你是不敢听呢。”沈重澜一跃而下,站到莱西面前,扯平了衣上的皱褶,“小莱,跟我说说话吧,不然我就把这段话录成传音符,逼你天天都要听。”
莱西知道沈重澜这狗贼能做出这样的事,不情不愿地坐到石桌边:“讲吧。”
沈重澜清了清嗓子:“我有时候总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我,就没有几个真实存在的人了。”
莱西寻思他这话说得不对。
心魔阵里,明明只有她和裴开霁两个活人。
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裴开霁就没有真实存在的人了”。
但她不想再收沈重澜的吼叫信。
于是,莱西只好按捺住性子,继续听他念叨。
沈重澜:“我总觉得其他人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我最近越来越想试探宗门对我的忍耐限度,但我发现他们似乎一直在纵容我。”
长长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后方黝黑的眼眸登时如蒙上水雾一般,显出漂亮易碎的楚楚可怜:
“……小莱,我好害怕。”
骄傲的小山雀躲在院子里,摆出落水的、湿淋淋的可怜小鸟姿态,握住了莱西的手:
“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持续很久了,总觉得之后我会被人反复杀死。我看到你弟弟会害怕,看到我师父会害怕,看到掌门师兄会害怕……”
院门外突兀飞来一柄长剑。
沈重澜仓促地松开手,撞进裴开霁黑沉沉的眼眸。
少年一字一顿:“唯有见到小莱,你就不害怕了,是不是?”
沈重澜眨了眨眼,似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院落旁。
裴开霁懒得跟他解释,走到莱西面前,扯着她的手腕把她按进了怀里:
“我跟师父说过了,今后小莱与我同住,你省省吧。”
沈重澜咬牙切齿:“我就是跟我朋友说点真心话,你管那么宽做什么?”
莱西当场举双手赞成,轻飘飘地把十六七的少年推开:“弟弟,我真的不炼铜。”
裴开霁这副做派非但不会让她觉得甜蜜,反倒感觉还怪好笑的。
有点像那种非常夸张非常狗血的青春疼痛文学。
明明莱西推得不重,裴开霁却仿佛受了重伤,睫毛低垂,语气失落:“你为什么不肯多看我一眼呢?之前是乌月酬,现在是沈重澜……”
好闺蜜小沈嗅到吃瓜的气息,立刻支起耳朵:“乌月酬是什么瓜?”
裴开霁被他这么一打岔,意识到沈重澜对莱西不是那种心思,一时也提不起劲生气了。
沉默许久,他又把沈重澜给他的剑丢了回去,额外塞了半袋少得可怜的灵石:
“不该你管的事情就少过问。”
沈重澜提起那个皱巴巴的钱袋子:“这是什么?贿赂?”
莱西煞有介事地补充:“哇哦,看起来很像在踢假球。”
裴开霁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轻声说:“这是感谢你把小莱照顾得这么好的谢礼。”
沈重澜反手把钱袋甩了回去:
“这么点钱就够两年的照顾了?还不够我们小莱买把糖炒栗子。”
他转头对莱西碎碎念:
“看到了吧?他们剑修可是真抠门。这么抠门的男人,以后可千万不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