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却找因莱西的诸多回护将她视作了母亲的替代品。
每一只刚被赶出温馨小巢的雏鸟都会因生活的巨变而茫然无措,裴开霁也是如此。
听到鸟妈妈下逐客令,裴开霁好不容易重塑的底气都快要崩碎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马上又是孤身一人、再无倚仗了。
舌下苦涩暗涌,他近乎哀求地盯着莱西,渴望能得到一个与之前不同的答案。
在他殷切的目光中,莱西轻飘飘地点头:
“嗯。”
心口处传来急促的镇痛。
他疑心是适才的回答引起了莱西的反感,有心弥补,却又不知该怎样与莱西解释。
万般无奈之下,裴开霁只好学着乌月酬的姿态,恶狠狠撕开了腹部的伤口,睫毛颤个不停,眼底却浮出一分细弱而隐晦的满足与渴望:
“小莱,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好害怕。”
在一旁吃瓜看热闹的小信生怕莱西心软,急得直跺脚:“姐姐,你别听他的!”
莱西没有理会小信,只是安静地看着裴开霁作妖。
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裴开霁的手和心一起,渐渐地冷下去、褪去了暖色的温情。
他知道自己不论如何都求不来莱西的怜悯,于是轻轻挥手愈合了伤,撑着地面坐起,低声问:
“……为什么?”
不论是为了道心还是出于依赖,他对莱西自始至终都是全心全意、毫无恶念的吗?
为什么要赶他走?
为什么不肯亲近他?
为什么践踏他的心意?!
他生了副清丽绝伦的好皮囊,此时受了伤面无血色,如同一直透明蝴蝶正用羽翼折射日光的色彩,艳丽而脆弱。
小信生怕莱西被裴开霁这战损的诱人模样勾/引到了,急声提醒:“姐姐,他真的不是什么好男人。”
裴开霁冷眼瞪着小信。
他以为莱西还会像刚才那样保持沉默,不会维护这个聒噪的、试图把莱西从他身边抢走的女人。
却没想,莱西轻轻抬脚,像是维护楚春信似的极具侮辱性地踢了踢他的下巴,勾着他转过头,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我不乐意。”
裴开霁心慌意乱。
他对莱西没有爱情不假,但是多年陪伴与依赖积累出的亲情都是真真切切的。
他顾不上尊严和体面,抱住莱西的脚腕,近乎恳求地低声问:
“可你替我做红娘、寻来了好多适龄的姑娘,还给她们每人都发了符纸。”
“小莱,你是在乎我的,只是因为我误判了感情、操之过急才逼你厌烦的,对不对?”
比起询问,他的语气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想要求一个心安。
然而莱西只是笑,笑得温和又自由,和她以前每一次笑都一样。
裴开霁几乎以为他们之间和好如初了。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莱西冷冰冰地撂下了一句:
“裴开霁,大白天的,还是少做梦吧。”
裴开霁不肯松手,急切地想要求证:“可你之前都是对我有求必应的!”
莱西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对呀。”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总是有办法甩掉你的,对你百依百顺、小意温柔。可我发现有些人天生就不懂什么叫成年人的体面,也就装累了、哄累了。”
“我累了,我懒得伺候你了。我的确热爱生命,但是反正这条命也跟我没关系,咱俩大不了玉石俱焚。”
“裴开霁,你听清楚了吗?”
“——滚吧。”
裴开霁颓然地松开手。
不过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在他黯然垂眼的瞬间,小信很不给面子地为莱西的演说献上了最热烈的掌声:
“姐姐太棒了!”
莱西怕她再怼楚春信会让小信和裴开霁结成统一战线,因而没好意思说:
你个小样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她沉默着接受了超标的赞美,安静地看着裴开霁离开。
当看到裴开霁出现在大化城半空时,莱西就清楚,她的“红娘”计划再次失败了。
突破将近,她不知道天雷什么时候降临,也不知道天雷是否会破坏心魔阵。
为了临场进行最后一次自救,她决定彻底伤透裴开霁的心,以防心魔阵破后,裴开霁还对她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目前看来,计划非常成功。
只要金丹雷劫如约而至,之后哪怕栖云破阵而出,也不会变着花样地囚禁她了。
莱西摆脱掉了一个大麻烦,狠狠松了口气,忽然很想好好睡上一觉。
她躺在楚春信院落中的老槐树下,疲惫不堪地朝小信摆了摆手:
“不论如何,都别叫我。”
穿越前的记忆、穿越后的记忆。
问心秘境的记忆、心魔阵的记忆。
无数真真假假的片段来回交织,由睡意穿针引线,网罗起莱西这一叶来自异乡的孤舟。
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开阔的江面上,随着流水自在飘荡。
冷不丁的,天上落下一粒冰雹。
莱西咕哝一声,抱头躲开,然而噼里啪啦的冰雹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滚落。
与冰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极为熟悉的男声:
“小莱你怎么这么能睡啊,快起来,我的小狗头军师,哥马上就小命不保啦。”
她睁开眼,头上慢动作滚下一颗糖炒栗子。
不远处的圆桌旁,沈重澜翘着二郎腿,姿态闲适得完全不像即将小命不保的人:
“醒啦?”
“我也刚醒。”
——半个时辰前,他刚从“来生”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