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是你远房表姨。成亲那日,是你外祖亲自送的嫁,他当时还哭得可伤心了呢。”
远嫁外族,通常意味着战争失利。
莱西私以为他送嫁落泪的主因是恨自己领军无能,而非对女孩儿本身割舍不下。
公主的母亲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对逸国意味着耻辱,在北境也只是战利品。
从她被选中和亲的一刻开始,她就丧失了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权力。
但她没将这么阴暗的想法说出口:
“行,那你教我,我保证事无巨细地告诉你。”
***
逸王为公主准备了极盛大的婚礼。
逸国境内,平民喜水,权贵拜火,婚礼用具颜色依身份而定,古往今来,唯帝后能用红色器具。
逸王给小公主的却是全红大礼包。
就连送嫁的莱西,也被恩准可穿深红衣袍。
出嫁前一晚,小公主跑到莱西的寝居,闹着要与她同看嬷嬷给的图册。
手指往莱西鼻下一探,却没有呼吸。
“好啊,你不信我教的,是不是!”
小公主戳开她的穴道,磨了磨牙,扑上去挠她痒。
莱西不甘示弱,反手把小公主按在床榻上,尚未长开的婴儿肥被她硬是按成了一张肉饼,挤得小公主话都说不清:
“里……晃……手……”
莱西悠哉悠哉地说风凉话:
“公主适应能力真强,来了才不过三月,就已学会一种方言,假以时日,不得成逸国通啊。”
公主:……
谁能把莱西的嘴缝上啊!!!
她从其他人那里听说的莱西,明明是个语出惊人但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实际的莱西怎么会嘴这么——
她还没学到这个骂人的词。
小公主暂且把它空着:“晃开我,我有话说。”
莱西勉强松了手,从她掌下抽走避火图,草草翻了两页,便丢在一边:
“什么事?”
她松了手,小公主倒自己将脑袋埋进了被褥里。
吵闹蛐蛐骤然安静下来,莱西还有些不适应。
烛芯偶爆出一声暗响。
夜色侵袭入室,夏末晚风中的微寒均匀涂抹在了每一个角落里。
莱西彻底松了对公主的钳制,推着公主滚了一圈,把被褥扯过来裹在身上。
“娇气。”公主骂她一句,身体却诚实地钻过来,“往旁边去点儿。”
被褥一个人裹着正好,两个人挤进来,就热了些。
莱西把公主往外推,公主不肯。
二人闹了好一会儿,终于达成协议,每个人各放半边身子在外头,这样都不会太冷,也都不会太热。
公主安静下来。
摇晃的烛影在她侧脸上铺就明灭不定的光影,映出点儿少年老成的忧郁和沧桑:
“你是妹妹。不对……应该说,你之前是妹妹。”
沈重澜走了,莱西就没有哥哥了。
公主惆怅地揪揪头发,不知该不该继续与莱西说。
“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别说了吧。”莱西打了个呵欠,往床上一倒,“夜很深了,明日还得早起呢。”
“懒死你得了。”公主强行把她拽了起来。
莱西的金手指再次生效。
公主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欲言又止,俨然一副要促膝长谈推心置腹的样儿。
莱西呵欠连天,拱手抱揖求饶,上身不受控制地后仰,再度摔进被褥里。
“起来!”
公主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岂容莱西再度破坏。
这回她一把人拉起来,就连珠炮似的倒出了自己的心事:
“你是妹妹,应当能理解姐姐和哥哥想要保护妹妹的心情吧?”
莱西立马想到沈重澜去“自首”:
“不能。”
公主:……
早知道就不跟她说了。
什么人啊这是!!!
公主一怒之下,把被子全卷了过去,背对莱西:
“睡觉!”
莱西:?
莫名其妙。
她拽了点儿被子搭好,第一次与小公主抵足而眠。
窗外的微弱虫声此起彼伏。
公主辗转反侧,直到被莱西踢了一脚,才嘀嘀咕咕地缩到角落里蜷缩起来。
真是的。
好歹对她稍微好一点嘛。
都是最后一天了……
公主委屈巴巴地又往莱西的方向挤。
这次她让开了。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心却在不同的位置跳动。
一个时辰后,司礼嬷嬷来叫人。
莱西负责的部分用不着盛装打扮,跟公主摆了下手就算道别,挥完爪子,继续蒙头睡得昏天黑地。
公主想拍醒她,手停在半空犹疑许久,终在嬷嬷的催促下收了回去。
她没功夫说再见。
接下来的一天里,描眉画眼、送嫁迎亲、觥筹交错。
她始终与莱西隔着搀扶她的侍女,身后的人也不住提醒她“目不斜视”。
乌月酬接过她的手时,她斜视望莱西一眼。
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公主隐约意会了当年苑将军含泪送嫁的真正原因。
子时。
七殿下宫中走水。
乌月酬侥幸逃脱,公主却生死未卜。
逸王将消息瞒了两个时辰,硬是将所有名医都找来看诊。
回天乏术。
再多的灵丹妙药,都只能保她一口气在。
人是出嫁后出事的。
怪不得莱西,也怪不得作为公主的她自己。
逸王不可逼她与乌月酬这等杂碎共度余生,大后不能叫她妹妹为逸王殉葬,莱西也不用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