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只会更痛苦。”
沈老将军心痛难言,到了不能直视小十眼睛的地步。
“”有什么可说的。他别开眼,看向大雪纷纷,“为人臣子,为君主而死,乃是荣耀。”
“荣耀?这算哪门子的荣耀?”沈若锦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就因为他是君主?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不用受到惩罚?”
沈毅从来都没想过要让皇帝怎么样,“我朝天子被西昌人所擒,无论什么代价都要将其救出,他不过是、不过是……”
作为拥立君主,为王朝卖命了几十年的老将军,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替三年前大齐皇帝的所作所为开脱。
“拿臣子百姓的命换他自己的命,这样的人也配当君主?”
沈若锦心中满是恨意,直接打断了阿公的话。
恨皇帝是为名而来,最后却在西疆留下了此生最耻辱的一笔,他不愿意面对那段过往,就让沈家满门和为他战死的将士们永远不被世人提及。
凭什么?
凭什么啊?
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就因为他儿子是皇室血脉,就要她的兄长们拿命去换?
沈若锦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他活着回盛京继续做他的皇帝去了,可我的舅舅和兄长们却只能长眠边境,这不公平!”
沈毅道:“三年前的事并非皇帝之过,当时事发突然,皇帝被西昌人所擒,即便他不叩城门,我等身为大齐臣子,也应舍身相救。”
沈若锦咬牙道:“皇帝的命是命,我舅舅和兄长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沈老将军沉默良久,“小十,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今日过后,把你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你若要恨,便恨奸佞弄权、挑起祸端,暗害了你舅舅和兄长们。”
君王是不会有错的。
若君王之错被天下所知,那这个王朝也就走到了尽头。
王朝若是覆灭,那便是千千万万个百姓的浩劫。
小十不懂,作为阿公,虽懂却难言。
“我当然恨他们。”
沈若锦也没打算放过他们。
等她查清楚,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给沈家人赔命!
沈老将军跟她说:“小十,你要知道,这世间本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这话沈老将军在心里跟自己说了无数次。
三年来夜不能寐。
一闭眼,儿孙满堂时的欢声笑语就萦绕在耳畔。
睁开眼,就剩下山间冰冷的无名墓碑。
老将军自己也无法接受。
却不得不接受。
君主在上,不可忤逆。
百姓在心中,需誓死守护。
所以他把小十送走,独自带着沈家军留在西疆这边土地上,等哪天死了,就跟儿孙们葬在一起,也算一家团聚了。
偏偏小十回来了。
世间教条无法规训她一身傲骨。
侯府贵府锦绣花丛,磨不平她心中恨意。
“有的。”沈若锦抬手抹去落在额间的雪,正色道:“这世道不公,那我就自己去讨。”
她这些年一直都把阿公当做最强大的,顶天立地,护着沈家也护着西疆万民。
可直到阿公差点死在贺拓手里,她才发现阿公真的老了。
阿公一生被君臣关系所束缚,哪怕儿孙惨死,也不曾有过一丝异心。
这般忠心。
沈若锦做不到。
也不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她把阿公推回屋里去,从边上拿了张毯子盖在阿公的伤腿上,转身就走。
“小十!你做什么去?”
沈老将军在听到沈十说要自己去讨公道之后,就心中大惊,见她带着一身杀气出去,连忙喊住她。
二皇子马上就到遇水城,小十这时候不可能冲回盛京去质问皇帝,对这位自己撞到刀口上的二皇子,就难说了。
“去提审杨万雄,三年前他也在落月关,定然知道些什么。”
沈若锦没有停下脚步,她虽恨意满腔,但理智尚存一二,牢记不可冲动行事。
为人臣子不能拿皇帝怎么样,那就从那些各怀鬼胎暗中谋害沈家的人开始,一一清算。
“小十!”沈老将军转动轮椅往外追去,“四皇子元兴已经死于穆成昊刀下,皇帝不愿意再听到有关三年前的任何一个字——”
沈若锦头也不回地离去。
沈毅坐在轮椅上,追赶地十分吃力,过转弯处时轮椅被石子绊到了,连人带椅摔了出去,眼看要栽进雪地里。
秦琅不知从何处飞身而出,一手将阿公接住,一手按住轮椅,将人安然无恙地放了回去,“雪天路滑,阿公小心些。”
“姑爷——”沈老将军定睛一瞧,见是秦琅连忙道:“快,快去拦着些!”
“拦谁?二皇子?行,我把您推回屋,即刻就去。”
沈老将军一听姑爷这语气,像是要解决那些来西疆传密旨的人似的解决了二皇子,面色微僵道:“不是让你拦二皇子!”
“那拦谁?”秦琅垂眸道:“拦您?”
这不正拦着么?
沈毅顿时:“……”
这姑爷怎么像是故意堵他?
老将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秦琅把他送回屋里去,还不忘嘱咐,“军医说您这双腿伤得重,须得好生养着,可万万摔不得。”
他喊了两个守卫来贴身守着老将军,对阿公说:“我拦着些,您老早些歇着。”
沈老将军当即道:“二皇子是中宫嫡出,不可——”
当着守卫的面不好直说“二皇子不能杀”。
秦琅接话道:“阿公放心,我心中有数。”
沈老将军着实不太放心。
自沈家儿郎出事后,小十越来越偏执。
这新姑爷看着从容有度,却是个什么都由着夫人的。
这两人凑成一对,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