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到最后一件白色里衣的时候,沈知行稍稍停顿了一下。
他断臂之后,从来没有将伤处暴露人前,连大夫们给他看诊的时候都没有。
都说断臂难再生,自然也没有再看伤疤的必要。
今日,是他第一次将伤处露出来给别人看。
沈知行怕吓着江春晓,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看?”
“当然。”江春晓不假思索道:“不看怎么给你做最适合的手臂?”
“那我脱了。”
沈知行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有些羞耻。
江春晓毫无杂念,“嗯”了一声,话说得极其自然,“你脱”。
沈知行脱下白色里衣,转身看向江春晓。
后者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她对沈六是没有别的想法,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长到这么大,从未看过男子的身体。
乍一看到,还是会脸红。
只是很快江春晓的注意力就落在了沈知行的断臂上,几乎是沿肩砍断的,偌大一个伤疤,落在俊美青年的身上,着实令人惋惜。
沈知行的身上还有很多旧伤,腰腹精壮,江春晓尽可能不去看别的地方,拿着软尺开始给他量左臂,然后再相对地去画出右臂的尺寸和形状。
帐篷里生了暖炉,沈知行赤着上身还是有些冷,江春晓给他量尺寸的时候,指尖会稍稍碰触到他一点。
很轻。
也很快就会拿开。
但沈知行还是觉得被碰触到地方有些发麻。
江春晓的动作很快,量量写写画画,好几把尺子换着用,不多时就把图画出来了。
“好了。”她放下尺子,转过身去,“天气冷,你快把衣裳穿起来吧。”
沈知行转身把衣裳一件件地套回去,很快就穿戴整齐。
江春晓在图上落下最后一笔,“那我先回去了,我答应你的事,迟则三月,快则一个月,一定做好了给你送来。”
沈知行说:“不急。”
反正他没有右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春晓看着他说:“你不急,我急。”
沈知行顿时:“……”
他从小到大只跟小十走得近,其他姑娘话都没说过几句,实在有些应对不了这位江姑娘。
“好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江春晓把她带来的一堆东西都收拾在一起,“我走了。”
沈知行低声说“好”,然后送她出帐篷。
“不用送了,我认得路。”江春晓走出帐篷,又回头看了沈知行一眼,然后飞快地走了。
沈知行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
沈知安从隔壁帐篷里出来,问他:“江家小姐走了?”
他明知故问。
沈知行没说完。
沈毅和沈知扬各自推着自己的轮椅出来,后者饶有兴趣地问他:“江家小姐来找你做什么?”
沈知行有些恍惚道:“她说要给我做条手臂。”
沈知扬顿时:“……”
沈毅道:“军器监监正是个做兵器的好手,他的女儿更是在此道上极有天赋,你别看她年纪小,她锻造出来的兵器,已然可以卖出天价。”
“嗯,我听说过。”
沈知行早就听过江春晓这个名字。
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来到他面前。
沈知安道:“这位江小姐给说六弟做条手臂,说不定真能做出来。”
“若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
沈知扬都替六弟高兴。
小十把他们俩从南谒巫师府带出来之后,找过好多大夫,那些人都说他的腿还有机会再治,沈知行的手臂却再也没办法。
沈知行嘴上不说,但他这个做四哥的心里知道他每次听到那些话都很难受。
好在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有人给沈知行做手臂了。
管她是用什么做的,能用就行。
沈知行听他说话,忽然想起刚才江姑娘来的时候,沈四立马就躲了出去,他走到沈知扬身后,一把按住了他的轮椅,“刚才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沈知扬道:“我那不是怕耽误你和江姑娘……”
这话他只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留了个令人遐想的街尾。
沈知行道:“耽误什么?”
“那我哪知道?”沈知扬道:“那是你和江姑娘的事。”
沈知行被他气到了,“楚大夫说你最近每天都得练习走路,她不在,我看着你,起来!”
沈知扬顿时:“……”
“是我不想练吗?还不是这里人多眼杂,怕被人看见?”沈知扬说着,用求救般的目光看向沈知安。
后者会意,立马道:“别人都以为四弟的腿伤好不了了,若是在这里练习走路,难免被人看见。”
沈知行道:“那回帐篷里去走两步。”
沈知扬认命一般点头道:“走就走。”
话声落下,沈知扬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帐篷,沈知行跟了进去,在帐篷里盯着沈知扬恢复练习。
沈知安推着祖父去外边走了一圈,看看风景,和远处狩猎场上众人争夺猎物。
沈若锦今天穿了骑装,跟秦琅一起飞驰在山林间。
追逐猎物的时候,沈若锦看到有只海东青盘旋在山林上空。
北漠有族人擅长驯鹰,用来传递消息,巡视领土。
海东青是鹰中之最,也最难驯养。
沈若锦勒马而立,“这只海东青是谁的?以前怎么没听说京城之中还有能人驯养了海东青?”
“我也没听说过。”秦琅停在她身侧,吩咐随后而来的侍卫,“让人打听打听。”
“是。”侍卫应声而去。
这种顶级的海东青出现在皇家猎场,若不是权贵子弟之中有人驯养,那就可能是北漠暗中潜伏。
第二种可能太过危险,必须尽早防备。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传来了狼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