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叫陈八两,原本也是靖边军一员,两年前与大荒蛮族作战时瞎了一只眼,这才被迫退伍,借了笔钱回到阆城,开了个猪肉铺子。
生意不温不火,但也勉强能糊口饭吃。
今日天气寒冷,伴随鹅毛大雪,陈八两见客人不多,也就早早收了摊,包上一些没卖出去的猪下水,向家里赶去。
途经黑牛家时见到了适才那一幕,也只能摇头叹息一声。
回到家中,十八岁的儿子陈适才早已做好了一桌子菜等自家老爹回来。
相比黑牛家,陈八两的家境要好上太多,至少一天吃饱饭没问题,隔三差五沾点荤腥更是家常便饭。
“爹,我今天打了点酒,咱爷俩喝两盅。”
“行,这天冷的紧,喝口酒暖暖身子。”
父子二人上桌后,陈八两将满是冻疮的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
陈适才顺势给父亲倒满了一杯温好的酒。
酒很便宜,十五文两角的浊酒。
“来,走一个。”
父子俩端起酒杯碰了一下。
陈八两一口饮尽。
陈适才立马给父亲夹了块猪肝。
父子二人日子过的简单,倒也十分惬意。
两杯酒下肚,陈适才的嘴也开始碎了起来。
“爹你听说了么?蜀王又要纳侧妃了,京城来的。”
“听说了,这是好事啊,说明陛下对咱蜀王殿下十分器重。”
陈适才咪了一口酒,呲牙咧嘴地回道:“听说这次蜀王为了纳妃,特意整修了两座别院,
比京城皇宫行院还要大,还要豪华,光随从的服侍就多达上千人,这排场,啧啧啧~”
陈八两看出儿子眼神中似乎带着强烈不满,立马沉声提醒:“你想说什么,王爷可是我们蜀地的大恩人,可不要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陈适才不屑道:“我哪敢有什么想法啊,就是不明白,咱这日子过的咋就这么难?”
陈八两:“难什么?有吃有喝,有酒有肉,你还不知足么?”
陈适才冷笑一声:“是啊,有吃有喝的,我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可就是……”
话说一半,他直接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干。
“爹啊,你说你为徐家卖了一辈子的命,又瞎了只眼,可为啥到头来却只能窝在这种地方呢?
你看看当年跟你一起入伍的几个家伙,如今一个个的都混上了一官半职,你斩获大荒七十七颗首级,
最终却是落在这阆城里卖个猪肉,还要看昔日同僚的脸色,这公平么?”
“闭嘴。”陈八两阻止陈适才继续说下去,“那些老兄弟都有军功在身,升迁也没什么好有怨言。”
“爹,你还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陈适才放下筷子说道,“你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敌不算立功么?
这群家伙倒好,军功加起来还没你一半,结果却个个都爬到了你头上,如今你因为受伤瞎了一眼窝在这鬼地方,连一分抚恤都没有,
可他们却个个身份显贵耀武耀威,爹你就没点想法么?”
陈八两叹息一声:“这或许就是命吧,毕竟那一日我们没能守住烽遂堡,要不然或许你爹也能混个百长当当。”
“烽遂堡失陷又不是爹你一人责任,整个堡垒就三十七人,
面对的是五千蛮子日夜不停轮番进攻,缺粮断水坚守四十三天,这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结果呢,援军迟迟不到,最后烽遂堡沦陷你们所部背负全责?”
“那能什么办法!”
陈八两饮下半杯酒,长叹一声。
“当时上头下的令是死守到底,我们没守住就是失职,怪的了谁呢?”
“可王瀚的四千铁骑和拒胡营的两千西凉军离烽遂堡不过几百里,四十三天时间,就算是爬也该爬到了,
但他们就是没有任何动静,你说这其中没有蹊跷,谁信!”
“不准胡说,你懂什么!”
陈八两喝斥住陈适才继续说下去。
“军中大事,你一个外行就不要评头论足。”
陈适才很是不服:“是啊,我是外行,可我就是想不明白,爹你明明没做错,为什么还会沦落成这样,你受的苦难为何就没人关心?
都说蜀王殿下爱民如子,可为什么几代蜀王治理下来,蜀地百姓的日子却是依然如此艰难,爹,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富家弟子上战场躲在后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顺利升迁,而你和敌人这样真刀真枪干的,日子却过得这般苦,
我真的无法理解啊。”
“够了!别说了!”陈八两一拍桌案,“你今天是怎么了,竟是说这些浑话?论苦,当今世子难道不苦么?”
“当今世子有什么苦的?”陈适才红着脖子反问,“他不用在大冷天出门求生计,
更是当今未来帝婿,从出生开始,一辈子都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反观我们呢?你不想自己有多苦,反而去关心什么都不缺的世子爷苦不苦,爹,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
陈八两一时被噎的无从辩驳。
陈适才继续说道:“他到底有什么苦的?站在城头,看着远处景色无病呻吟几句就叫苦了?爹,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准胡说!”
陈八两当即打断他的话:“世子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不要命了!”
“怕什么!”陈适才提高嗓门,大声道,“不是说徐家爱民如子么?如今日子过的不如意,发几句牢骚又怎么了!难道他们还想把我抓起来不成!”
砰——
结果话音一落,房门直接被人给踹开。
一阵冷风席卷,从屋外进来三个面色阴沉,满脸狠厉的军官。
父子二人一惊,不及回话,其中一人直接上前一步,一手按住陈适才的肩膀。
“啊~”
一声吃痛,陈适才的肩膀依然被硬生生按脱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