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的天际传来了钟声。
每当晚上七点时，c12基地中心的钟楼就会准时响起，提醒基地的工人们，到了下班时间。
那时，远远看，人群如蚂蚁一般地涌出，从基地中心的各种建筑物离开，云散到环绕中心区的中环居住区。
陶见素在公用浴室洗发的时候，就听到了楼道里几人的脚步和说话的声音。
她加快了动作，拿着瓢往头上浇水。
基地的供水时间截止到晚上八点。每次下班后公共浴室外都排成了长队，回来得晚一点就洗不上了。今天陶见素是提前下班回来的。
下班后第一个冲到浴室的程简慧，就看到陶见素在水池洗头发，她猛地怔了一下，抱着衣服站在浴室门，不尴不尬地笑：“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陶见素将洗净的头发盘上，转头对她笑：“你背后有人。”
程简慧悚然，立刻冲进了洗浴间里。
后边不到五分钟就排了一列洗澡的人，朝前的几个看到她在里面，都面带笑意地和她寒暄，问她明天接见中心基地考察团的情况。
陶见素嘴上答着，一边将自己的洗浴用品有条不紊地码进盆里，端着盆走了。
她毫不留心她走后的流言，在回去后，默默坐在她狭窄的分配房里发呆。
这是她很少有的心情复杂的时候。末世两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生活。
她天性是积极的悲观：世界虽不会好了，但生活照样要过，快乐地过这悲惨的人生，总比熬煎地过好，人生何必自苦？
但这时她却感到了微微的犹豫和担忧。
陶见素望向墙上贴着的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素面朝天，清秀的脸已不复末世前的年轻，凑近了，陶见素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皮肤上细小的纹路。
在末世，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要正当地活着，除了依附于基地做着繁重的工作外，几乎没有另一条生路。
异能者盘踞着基地里的高级职位，普通人只能做着最繁重的低级工作，很难有上升途径。
陶见素在刚加入基地的时候，她就察觉目今唯一一个可以打破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差距的地方，只有研究所。研究人员尽可以用知识的垄断把自己从异能者的赛道里捞起来。
一年前，陶见素通过了研究所的面试。在发现变异乌桕树的燃料性质时，陶见素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个边缘研究。
当时大家都不以为然，末世后主要的能源是旧有的煤油消耗品、可以再生的太阳能和电系异能者的电力。虽然没有完整的工业系统和稳定的交通线，很难重新开发煤油，但末世后的新能源却也很够用了，在限时供电的情况下，一个电系异能者能覆盖一个三百人的生活用电。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研究的成果报告却引起了中央基地的注意，在明天，中央基地要派人过来考察。
陶见素作为项目的研究员之一，也要参与。
这对陶见素来说是超出预期的成绩，她本应感到高兴。
但……
陶见素有点尴尬。
因为，她刚刚得知要来考察的人是她的前夫，末世后声名鹤起的异能者——宗蕴木。
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曾经是夫妻。
她只是一个在边缘基地里打苦工的平常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长相普通、性格平庸，全副身家加起来不到五百个基地币，一天吃三顿土豆，三天洗一次澡。
而宗蕴木现在却权势在握。末世打乱的秩序成为他晋升的跳板，他借着末世前的政/治资本和自己强大的多系异能在中央基地如鱼得水。
上一次见到宗蕴木，还是四年前，他们离婚的时候。
两年后，末世开始，他们失去了联系，直到宗蕴木声名鹊起，进入中央基地的核心领导层，陶见素才在末世里得知了他的消息。
曾经的夫妻，现在一个是权势在握的异能者，一个是连异能都没有的普通人。
陶见素的心理很复杂。
离婚后重逢，哪怕经历了末世，她总希望自己看上去过得好一点。
也许她是为了较劲，是怕宗蕴木的报复。她不知道，宗蕴木知不知道她在这里。
这几天，自从知道他要来后，离婚时宗蕴木的神情就不断地漂浮在她脑海里，弄得她心神不属。
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在那个连一次头都不肯低的天之骄子的眼里，她第一次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近似哀求的泪光。
世界已经颠覆如此，过去的人生如同一场幻梦。
陶见素有点欲哭无泪。
当初坚决要离婚，宗蕴木心里肯定恨死她了。现在她的项目又要被他考察。
还有什么比前夫哥是自己考核上司更悲惨的事情了？！
况且，面对宗蕴木这件事，对她来说本就很艰难。
她低囔：“算了。猫捉老鼠狗看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怕心绪乱如麻，陶见素最终还是凭借自己强大的自制力压了下去。
她拿出回来时从基地食堂买的烤土豆，就着水壶里的热水吃了晚饭，又最后检查了一遍明天的汇报报告，就早早入睡了。
第二天，陶见素是被隐隐的争吵声吵醒的。
居住区的房子隔音并不好，她揉了揉太阳穴，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她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是程简慧的，但另一个女人她并不认识。
程简慧就住她隔壁，一样是c12基地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不同的是，程简慧是一名异能者。
陶见素也睡不着了，她干脆起身带着暖水瓶去公共浴室洗漱。
末世后，因为供水限时，大家经常使用这种大的暖水瓶储水。
陶见素刚往自己的漱口杯里倒了水，程简慧就从外边进来了。
她走过来，手里拿着漱口杯，瞥了陶见素一眼，说：“借我点水。”
陶见素给她倒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刷了一会牙，程简慧往水池里“呸”了一口唾沫，自顾自地说：“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