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好吃,就向掌厨的女郎学了一手,今夜你便留在藏珠用饭吧。”
晏云鹿跟在她身后,心里是五味杂陈地应了一声。他不便进藏珠的小厨房,于是先在院子里等候,等晏含山忙活好后端着两碗汤饼出来,二人才悄悄落锁从侧廊向园中僻静的一处角落预备好好享用。
谁知才转过第一个院门,就传来一阵诡异的吟诵声。当时暮色西沉,烛色昏黄,加上树影摇曳,平添了几分骇人的冷气,令两人都不由渗出额汗来。
循着声缓缓前去,晏含山方听清这像鬼一般含糊不清的吟唱是什么。
“等到良人归来那一刻……”
一个年轻的郎君,撩着下半身的长袍,一手环着酒壶,一边破口:“眼泪为你唱歌!”只不过五音不全,听得人拧眉浑身起疙瘩,也属实是不知哪来如此时兴的调子。
更糟糕的是,好好的平地他不呆,非要站到石桌上去。藏珠是抚宁最大最豪华的园子,别看长廊水塘瓦舍都是条条框框,实则用的都是极好的材料,光是造型,就花了好几年精心策划,传世至今,有不知道多少物件堪比古董,比含山年纪都大。
她眉宇难舒,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将手中的茶托递给云鹿,提裙从廊内走出去,探头回望了眼上头的暖阁,灯火摇曳,竟没有一人推窗出声制止。
她疑惑地收回目光,轻手轻脚地走到那郎君身后,悄悄拽了拽他的袍角,道:“小郎君,你快下来,这可是悫娘最宝贝的桌子!”
远从南安郡运来的惠安石,价钱昂贵,不一定是他赔得起的东西呐。
晏云鹿正想唤她回来不必多管闲事,却见她已犹豫着脱了鞋靴,借着凳子登上方寸桌沿,用力地拍了拍男子的肩背,见他还不为所动,索性用力拽了他一把。
石桌精贵本就小,两人几乎前胸贴后背站着,距离极近,若不是他如此目中无人,含山倒也不想出此下策。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此月黑风高没人注意,尚能胡乱遮掩瞒过悫娘,万一真弄脏了桌子又摔坏了人,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她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劲过大了些,他突然旋身,一见这大脸,晏含山难免心中如小鹿撞进青山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暗呼不妙。
往后踩就是空气,一屁股下去定要开花的!
她吓得双眼圆睁,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人。
幸好,他身量高出她许多,精瘦的臂膀瞬时将她捞住。他原本怀抱的酒坛应声落地,清冽的酒香在两人鼻尖蔓延开,充满整个小角园。他明明两颊被酒气熏得绯红,为何眼神那么清晰,动作又那么灵活迅速,甚至……
晏含山浑身僵住,感觉到他环绕着自己纤腰的臂弯收紧,甚至他正拿修长的手指丈量着她的分寸。
约有半刻静止,待到那郎君呆滞地低头看了眼胸口,晏含山才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则看到自己无措的双手,正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裳。
远处的八宝,提着裤子小跑赶来,停在同晏云鹿一般远的地方,也被这一幕看蒙了,哽着喉咙道:“公……公子!”
“……”晏云鹿不怀好意地瞪了他一眼。
晏含山支着颔,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郎君。而晏云鹿坐在她身侧,已是不管不顾津津有味地胡吃着他的汤饼,见对面之人冷不防咽了咽口水,晏云鹿竟还一脸故意地夹了一大口往他眼前送。
郎君肯定是喝多了,也毫无规矩、毫不忌讳地张嘴去接,倒是他旁边那个小侍卫模样的人,瞪了一眼云鹿,愠怒地拍开他的手背。
“你们到底是谁?”半日,晏含山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小侍卫答得很爽快:“我叫八宝。至于他……我家公子……他,”他提起身边之人就浑身不住地颤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突然,郎君似对八宝支支吾吾的介绍感到不满,嚯地站起身,一脚踏在自己的石凳上,指着对面晏含山的鼻子骂道:“贵妃?贵妃娘娘了不起么!有你这么当娘的么!天天嚷着夺权,天……唔!”
话还没说完,八宝眼疾手快地跳起来一掌将他鼻孔七窍都捂得严实,另一手则掐着郎君的腰肉。郎君仰天长啸一声,疼得他后半句话都忘了个干净。
八宝略带歉意地向姐弟二人递来一个僵硬的假笑,但他一看晏含山那人精似的表情,就知道这回是不好糊弄过去了。
“什么贵妃?夺什么?”她忍俊不禁问道。
八宝虽努力秉持正色,五官却几乎快拧到一起,心里崩溃得似万马奔过。他瞥了一眼身边一脸痴儿相的主子,只恨自己现在不在土里……
“你猜的不错。”他清了清嗓,摆出一幅威压模样:“我家公子为当朝六皇子,元贵妃是他生母,什么夺权,你肯定是听错了!”
晏含山张圆嘴儿,无声作出一个“哦”的形状,还甚是了然配合地点了点头。晏云鹿正想继续问些什么,但八宝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了一圈,即刻恶狠狠地对姐弟俩挥了挥拳头,放话道:“不许说出去!否则明朝贵妃会着人……”
“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六皇子眯着眼,伸出两指将八宝的鼻子捏住。
他一时喘不过气,后半句话捏着鼻音怪异道:“否则明朝贵妃会着人扭断你们的鸡脖子!”
晏云鹿不傻,嫌弃地看了眼郎君,直言:“明朝贵妃知道了六皇子在藏珠喝花酒的事,先被扭断小鸡脖的,恐怕不是我们吧?”
“……”八宝的小身板得扛着六皇子,一边还得同这对精明的姐弟斗嘴,他愈发觉得自己不值当。这六皇子从小到大净会惹事,没有一次容易收拾。
当八宝懒得同他们计较了,六皇子倒逐渐被晚风吹得清醒过来。他已直勾勾盯了含山许久,只不过她顾着听八宝说话而未曾注意到他如炙的眼神。直到晏含山腾出间隙来审视他了,他才微微扬起明媚的笑意,眼底清明起来,说——
“我叫……天恩。小娘子,你真漂亮。”
没有其余堆砌的辞藻能形容,总之只有最直白的漂亮二字,从他心里、眼里都呼之欲出。
晏含山却以为是他糊涂一言,也毫不避讳地认真瞧着他,噗嗤便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