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有路也被掩埋不见,他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好在摸瞎往前行了不远便遇到一座小亭,小亭子立在着漫无方向的竹林里虽然显得蹊跷,但着实救了他一命。
他抖落衣衫,弯腰拧了一把衣角。
忽然回想起雯娘送他离时,事发也很突然,她居住在山上很久,不会不知道天气恶劣时下山等同于害人,可她依旧一意孤行。阿槐叹了口气,他原来只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却也没想到是这样无处可容的累赘。
天气很冷,再这么等下去,不死也会病的。他浑身颤栗得紧绷着,无可奈何地望着前方,四下幽暗浑浊,瘆人得很。
恍然之间,一个荧黄色的小点出现在不远处,摇摇晃晃的,似乎在靠近。阿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狠狠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大晚上,确实害怕见鬼!
但……“鬼”为何叫着他的名字,还那样凄凉。
定睛一瞧,原是一个提着六角形灯笼的小娘子,撑着一把油纸伞步履蹒跚地朝他走过来。
连城再见到阿槐那一刻,哭得更凶了,她眼里噙着泪水,宫灯照的脸色苍白而双瞳红肿,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模样比他还要惨上几分。
“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你怎么这副模样?”阿槐愣住。
她委屈巴巴地举起手里烂了一半的油伞,说:“路上一棵破树开了叉,把我绊了一跤,伞弄坏了……”
话毕,又觉得更委屈了,止不住抽噎。
阿槐听了,尽是那般倒霉催的可爱样子,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眼下柴火衣服都是湿的根本点不着,他一人举步维艰就够难了,她竟然这般不要命地跑来寻他,说来心头确实曾一暖,可马上他就后悔了。
“雨下的那么大,你跑出来做什么?”他皱着眉说。
“阿槐,我不知道他们要赶你走。这山路崎岖,没有我你根本找不到路出去的。”
阿槐将拧干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明知故问道:“贵人家的女公子出门都坐轿子,你哪里认路?”
她吱唔了一会:“反正,要么你带我一起下山,要么你跟我一起回去。”
“为什么?”他瞧着她。
这原因想来有些复杂,怎么样才能用一句话表达出她不愿受桎梏于笼中,但要是有个人作伴,就算是笼中也不算太孤单的心境呢?连城想了一会,说:“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的眸子在微火照耀下,透出夜空暗到极致反生苍亮的光,清澈地映出阿槐的影子。
他似乎有些震惊。
且不说这条路能不能看到出去的尽头……阿槐回神后只是低头轻叹,就算走出去了,他也养不起她。
他承认,比起让她吃苦,还不如他自己回去受人两个白眼强,大不了就是计划好路线再走一次而已。
不过这些话阿槐没有说出口,面对那样真诚而善良,救星一般的人物,她说什么,他都想依着。
待雨势小了已然是后半夜了,他们聊了些无所谓的话题,等到雨几乎要停时,他才领着她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路上,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丢了大半夜,府里的人竟一个也不找?”
“我往日睡觉都是一夜到天明,故从不令人守夜。”她小声答。
“其实雯娘他们对你很好,尽职尽责从来不敢怠慢,活生生将你捧的像公主,你不该为了我同他们置气。”
“嗯。”
阿槐目视前方看着路,却没注意跟在身后的小娘子什么时候松开了牵着他衣带的手,回应也十分微弱。那句话原是要惹得她着急解释的,可她竟清淡乖顺地答了一个字。
他这才觉到不对,回头一看,连城落在身后两丈,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我走不动了。”
于是阿槐背起她,一步一步爬上了宫城前三百余步台阶。
雨后的叠仙山万物沉寂,空山新雨的清明,一切事物都带上了湿漉漉的味道,连脚下的石板,她凌乱的发丝也是。
因为湿透了的衣服,两人紧贴着的身体互相传递温度更明显,阿槐能清楚地感受到,连城的身体此时滚烫得像炭火。
“我能找到你,真是感谢我之前因为偷懒在山腰修的那座破亭子……因为我的体力太差了……走一段,就得停一段。”
“别说话了罢。”阿槐侧过脸,她就那么脆弱地贴在他肩头,他心里一酸。
三百阶,步步生愧。
回到府里时,阿槐也累得头晕眼花,那里面的下人早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了,见他背着连城两人浑身狼狈地出现,一众立刻带着暖壶,大氅围上来,抱走了她。
有几个还顺道剜了他一眼。
他只是愣愣望着门内大院倾泻的春光和来去鼎沸的人声,一时恍然不知身在何处,抬眼去看那门匾,只写着“主宫”二字,他这才深思起那含义。
雯娘走来,递了一件外衣,脸色阴沉地对他说:“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他知道她的用意,索性自行一谒。
雯娘合上房门,面色十分复杂:“今日她要是有个差错,你麻烦才大了!我早告诫了你,她身份贵重,你不要离她太近,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想走,可您不给我活路。今日若不是连城,我死也无人收尸。”
她一怔,只觉得眼前这幅精明冷酷的眉眼,长得愈发像她见过的一个人,可那人,本应该死了。
“连城信你,喜欢你,对你格外开恩,可你是哪来的人?你姓甚名谁家世几何又是哪里的人?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她站在阿槐身后,眼神连着语气也犀利起来。
趁着他缄默无语的间隙,雯娘猛一拽他后脖颈的衣领,里头露出一只细小的,却栩栩如生的红鹰。如果是知晓自己有这么个纹身的人,一定下意识会用手捂住,可阿槐只是以为雯娘对他生气想教训他,苦着脸不敢动。
雯娘盯着那只特别的红色秃鹰,陷入了沉默。
这是她为何非要让他走的原因。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