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饮茶乎?甚好。"李安挥退舞姬,举扇轻启玉唇,提议曰:“此等美景佳期,倒不如抒情吟咏,以诗解郁闷之气也。”
吟诗?柳如是心中泛起波澜,几欲泪下,总算能以文雅之事取代此前的窘迫。乃脸色缓和,惊喜交加地问:“李兄竟亦通诗乎?”诗乃心灵之窗,雅韵之所彰,何乐而不为?
李安轻启折扇,一派风流倜傥,对方才离去的舞姬还依依不舍,似是惋惜连连,笑答:“贤弟莫小觑仆,仆亦是饱读诗书之士。”
读书人?此言一出,柳如是几要替天下儒生脸红,李安身形言谈,皆不见书卷气。柳如是疑惑之情溢于言表,李安却是瞪目反问:“不信乎?仆正是赴京应试之人。”
柳如是心中一片哀叹。此言分明是戏谑于己!
"哦?李兄今春闱可有入围?"柳如是故作关心,暗中企图令李安难堪。
"仆正为此来京也。"李安不为所动,急转话题曰:“论此,不如畅饮畅谈,仆来引吟为敬。”
"床前明月光。"李安指指穿窗而入的月色,低吟道。
柳如是粲然一笑,此诗乃千古流传,虽通于蒙学,亦足矣。
"地上鞋成双。"李安接着指了指榻下之鞋。
柳如是心下一惊,眉间凝结疑云,却见李安一把搂肩,壮志满怀继续吟道:“君我皆兄弟,同赏玉足游。”
周围皆是惊愕之色,连斟茶之女和退下之舞女亦不例外。风月场中,诗赋常听,如此新奇之吟,实属罕见。
柳如是眸子大睁,看着李安,心中旋转万千:读书人,赴京赶考?吟诗如是,原来这也算吟诗……
"佳作,公子真乃吟诗高手。"小顺子激动得泪水横流,颤声道:“此生得闻如此雅韵,死亦无憾。”
旁之太监亦潸然泣下:“公子此诗,天下罕匹,能随公子,三生之幸。”
"速速录之。"小顺子急命取笔砚纸墨,将诗录下,并跪呈李安前:“公子,此诗非凡,请赐予下官。”
"赐汝。"李安挥手施赏。
"感公子厚赐。"小顺子喜若狂,连忙分赐银票于众,笑称:“今日吾兄欢喜,赏!皆有份!”
众女子得宠于小顺子,纷纷讴歌李安诗作之妙。
“曩昔之作,兄长觉之如何?”李安骄傲地拥抱她的肩膀,满脸自得。
柳如是抑制住晕厥的冲动,面色苍白,目光呆滞,违心地赞道:“哉好矣!李兄实乃吟诗高手。”她心中的美梦,被他那赞不绝口的太监之言,残酷地打碎。
“吾兄,以汝之才,今年金銮殿之首状元,可望而不可即乎?”柳如是话落,李安更加沾沾自喜。
柳如是内心敬佩又无奈,李安竟能梦想至状元之高。他渴望之色隐现,她不忍心破灭其美梦,只得勉强笑道:“或有可能,呵呵,机会总是有的。”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他这太监之位,究是如何得来?
“若取状元,必不忘拉兄入官。”
柳如是心头一紧,尴尬万分。
李安取茶盅递之,二人饮毕。
柳如是手持茶盅,进退两难。李安殷切盼望,她只得饮下。
“痛快!”李安称赞一声,“兄试吟诗一首?”
“李兄前作如珠玉,吾安敢班门弄斧?”柳如是急忙摆手,恐他出奇葩之议,心脏难以承受。即便不等他开口,便谈笑拒绝:“弟晕船,需吸一口新鲜空气。”她心中搜寻理由,恐与他久处,自己病发。
“既是如此,吾陪你。”李安起身。
柳如是无法再拒,随他而行。男女授受不亲,今何以堪。
至船头,夜色沉沉,凉风拂面,柳如是心情大快。明月高悬,繁星闪烁,她凝视江水,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李安则默立旁侧,仰望星空,神情肃穆,彼此心事各异。
时光荏苒,柳如是偷望李安数次,见其如雕塑般静立,白衣随风,她心中不禁轻叹,此刻的李安,倒有几分风采。
而他对她的肢体接触,虽不至令她投降,却也悄然占据了她心中的一隅。
毕竟,这种亲昵之举,在她生命中实属罕见。
“唉,兄长,我知你心中对我不屑一顾。”李安转身,目光深锁。
柳如是脸红心慌,言不由衷:“我,我……”她不敢揭露自己赴科举之意,只得摇头否认
“哼。”李安轻轻地嗤笑着,伴着一丝自嘲,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无奈:“我明白,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庸人。因此,你正权衡是否应与我这等未经风霜的凡夫俗子交往,是不是?我的好兄弟。”
“你想象的我,并非那种眼光狭隘的人。”柳如是的眸子猛地一张,带着些许愤怒地说:“是的,我确实曾觉得李兄的才学稍嫌浅薄,但我从未有过与你绝交的念头。”
“兄弟,休得再用安慰之言哄我。”李安淡淡笑着,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我心知肚明自己的斤两,才华和我,似乎终是无缘。那金銮殿的状元,不过是与你开的一个小玩笑罢了。事实上,连一个举人的资格我都未曾有,连秀才都算不上。兄弟,今夜别后,我们就各奔前程,从此江湖不相见。”
柳如是却不肯轻言放弃,摇了摇头:“一个大好男儿,怎能这般自甘堕落。我大梁帝国历经百年,不知道涌现出多少后来居上、凤凰涅槃之辈。只要李兄愿意勤奋努力,必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最终显露头角。”
李安对她的话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抬头凝望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深吸一口凉气说:“一沙一世界,漫天繁星之中,又隐藏着多少未知的世界?自古以来,我们这些凡尘俗子,不过是浩瀚宇宙中的微尘。出人头地又能如何?岂不见历史长河中,多少帝王将相,终成尘土。”
听他如此感慨,柳如是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哀伤,幽幽地叹了口气:“功名利禄,终究如同过眼云烟,但人世间,又怎能轻易超然?你所言甚是,是我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