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际会,陛下得以回宫。他在宫中并没有熟人,我算是他唯一认识的旧人。”
我听明白了,这位阿志姑姑,因为是宣和帝的共乳姐妹,才得到的信任。他出宫巡游,也把她带在身边,因为…
因为什么呢?
我也不信,以青川的性格,会照拂当年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可是如今,她依然对青川,礼敬有加。
“陛下与南宫先生,正在花厅比剑,很快回来了。”她看出了我们的焦虑。
烈日当头去比剑,我咽下口水,跟咽下桃核一样。
阿志善解人意,带我们朝花厅走去,路上她吩咐了其他女侍安置卧房被褥,我才知道,我们要留在这里过夜。
“陛下嘱咐,晚饭摆在竹屋,请小姐们一起用膳。”
她腼腆问道:“不知道我的手艺,各位吃得惯麽?”
青川有些讶异,问她怎么出行不带御厨,还要掌管膳食。
阿志停顿一下,才微笑回答:“陛下的膳食要求精细,我自己做,可以放心些。”
我们走出林荫小径,扑面而来一阵热风。刺眼的日头下,我看见叔父,他正好收了剑,面对天子作揖。此时周围站着几个武装打扮的男人,我们便远远站在一旁。那几位武将喝彩起来,其中一位剑眉白须,深目鹰鼻,我认出他是成安侯。
“阿爹!”朱翼叫起来;我也同时大叫:“叔父!”
那几个男人看过来,我俩就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人一边,挽住他的臂膀。
长丰收剑入鞘,看到这副场景,觉得很有趣:“师兄好福气,养了这么两个贴心人儿。”
他记忆有些模糊,把我俩瞧了一会,才认出朱翼。
“小月,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朱翼退到叔父身后,叔父笑道:“是啊,我也发觉自己老了。臂力也不如从前。”
这时阿志带着女侍捧上冷水洗面,还有替换干衣。偏厅里预备好茶水,阿志询问是否要移驾。
长丰兴致不减,依然对朱翼说道:“小月,你出生那日,你的阿爹在内宫夜宴。来报信的人探头探脑,幸好我坐在最边上,被我一眼瞧见了。你的阿爹着急不已,我赶着车送他回去。那天正好是十五,月亮很美。后来…后来皇兄皇嫂就说,南宫家得了一个小月亮。”
阿志已把茶水端过来,长丰示意还是去偏厅饮茶,他回头对叔父说:“今日累了,你带着女孩子们去歇歇吧。明日再试试弓箭。”
叔父颔首答应,目送天子离开。他的衣衫也湿了,刚回身,成安侯走过来。
刚才武将们站得有些远。成安侯六十多岁了,并且早年与我们相识,这时走过来寒暄。
“少全,”他说,“早知道你会来。”
叔父的情绪并不放松,虽然他装得很轻松。
“还没恭喜侯爷,领职上都护府。”他诚意恭贺,“如今四海五湖风波丛横,侯爷得到陛下重用,劳心劳力。少全钦佩。”
成安侯王善香是行伍出身,不喜欢堆砌辞藻和人客套,他以看待晚辈的眼光看待叔父。
“少全,你也知道世道不好。你受皇家庇佑,又吃百姓米粮。得之就要惠之。”他望着长丰身在的偏厅,“我老了,所做有限。京都之内,翰林内制,几省几部,世家林立。这些纠葛…陛下南行,就想找到可相信之人,分去忧虑。”
叔父低下头:“少全惭愧。”
我抬头凝望,那时的成安侯一点没有老态,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老鹰。大多数男人都是野心勃勃的,他们与南宫少全不同。比如王善香,还有他的孩子。
自从阿楚的婚事搁置后,我再也没去过成安侯府。不过侯府的几个面庞我都记得,比如站在面前的小叔叔。他是成安侯最小的儿子,佑珍与他们熟络的那几年,都叫他小叔叔。
“小叔叔,福安。”
“很久没见,几位姑娘。天气炎热,还是先去凉亭里说话吧。”他长了一副聪明样,不过精明外露,有点显眼,“父亲,南宫世子比我们更清楚陛下心意。我们只需领兵打仗,京都的事不要管。”
成安侯半分没有放过的意思:“少全,伏波将军是你们的姻亲,他如今和你还有书信?”
叔父见他问的突然,就笑道:“只有年节下互相送些礼。来往没有,毕竟老人家快七十了,又远在西北。”
成安侯感叹:“英雄转眼见白头。当年他与我,是镇国公麾下左右骑都尉。甘州兵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认真听着,不知道王氏父子,意欲何为。
“老将军德高望重,在西北掌控卫国大军。如果他愿意相助陛下,那陛下在京都的威望…”
叔父做了一个手势,他知道成安侯要说什么,示意他不用再说。
“侯爷,请谅解。南宫世家有祖训,不卷入任何朝事纷争。”
成安侯很生气的样子,不顾王珒的劝阻,直接说:“这是推卸责任。”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渐渐明朗,想通过叔父争取更多的武官支持,也许不仅仅是武官。我想起朱翼背的族谱,除了嘉宁皇后,她的姑姑们和姐姐们,都嫁给了皇亲显贵。就连佑珍,也是巴陵名府卢翰林的儿媳妇。
所以,如今陛下势弱,更需要娶一位南宫皇后。我心里突得一跳,那不会是我,随即转向朱翼,她在烈日下的脸色有点苍白。
“父亲…”王珒适时解围,“你瞧,把小姐们都吓到了。”
成安侯略有触动,转而看着我们。因为提及她的外祖父,青川有些激动。她与王氏父子并不相熟,只认为成安侯与她的外祖父是旧识,所以说:“侯爷,叔父没有推卸责任,他体谅我的外公年老,又守着祖宗规矩。如果侯爷想请西北军相助陛下,可以亲自写信联络。外公南征北讨,他…”
“他年纪大了,牙也松了,上次来信不是说了嘛。”她未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朱翼慢悠悠接了一句:“好像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叔父面露不悦,晚辈不得随意插话。
成安侯却不介意,他看着我们,好像欣赏几件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