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推门而入,提起油灯预备告辞。重新审视平康王府的两姐妹。年长的身穿灰黑长袍,像是腐朽的枯木;而年轻的,粉面含春,又过于妖娆。而平康王居然同时娶了她们俩。
“大妃。”我叫住她,“大妃刚才说,做人要学会忍耐。这是真心话吗?”
女人愣住,不知我何意。我想这是她的真心话吧。不仅女人要忍耐,男人也要忍耐。这是他们的心声。微微叹口气,不愿回忆刚才的场景。
第二天,我告诉玉溪夫人,昨晚有人进来偷东西。她并不相信。可是对面的伏波将军也嚷嚷,说是昨晚遇见鬼了,一夜没睡好。
“偌大的内宫,夫人难免照应不周全。不拿出主母的架子来威吓,只怕要辜负中殿的信任。”
触动到她的心事。后来看守宫门的嬷嬷就调换成羽林卫。而平康王府的女人再也没来过。
“小月,我不想变成面目可憎的样子。”
回到雍州后,随即长出一身红疹。那时正值盛夏,连绵的雨落在庭院。我终于能为逝去的亲人安置灵位。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没人来打扰我。听着雨声,一夜又一夜,接着又缠绵于病榻。
长丰还是死了。血从他的眼角流出来,我心里没半分愉悦。这场景如绵密的雨滴一样浇筑在心头。他的死可怪不到我身上。虽然如此对自己说,可我不愿面对叔父的牌位。他老瞪着我。所以病愈后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和朱翼说话。
“小月,那天怀东哥哥喊我的时候,我瞬间想起这里的一切。你是对的,我们不做阴毒的事。虽然我心里盘算过,可我的心总被束缚着。”
怯怯望一眼另一尊灵位。那位纤尘不染的男子正在高处审视我。
“这算是好事吧。免得我成为面目可憎的女人。”
幸好没有让怀东哥哥失望。
“小月,怀东哥哥在蜀地娶了阿楚姐姐。你可别怪他。他一心要帮我们家才这么做的。那天他来找我,多希望听到你也活着的消息。我把他赶走了。你也别怪我对他凶。我可受不了他满心期盼的样子。”
转眼已至隆冬。雨还是淅淅沥沥落着。他的伤口总会痊愈。时光流转,他会重新找到自己的生活,找到对他重要的人。忽而想起少年时期的一些事,目光又转移去一旁。有些情感不会轻易消散。比如叔父对他妹妹不合时宜的爱慕,专注而绵长,令他郁郁寡欢了一生。
“小月,你在天上要保佑怀东哥哥。”我在雨中默念,期期艾艾,“还有一件事与我有关。你也看见了,新君有恩于南宫氏,若不是他倾力相帮,恐怕我还不能够回到雍州。原本我想尽快来陪你的,可是么…我有点舍不得离开他。”
再望一眼那尊摆在正中的灵位。
“叔父只怕不会赞成我去京都。他不喜欢我们沾惹皇室。”总是朱翼和气点,我有什么心事都能告诉她,“小月,人长大后,会有只手推搡你往前行,让你身不由己。比如现在,虽然我陪着你们,心里总要担心他。他的生死荣辱与我息息相关,我会考虑永昌之行是否凶险,而京都后防又是否安稳。他的人生就成了我的人生。”
蓦然间我意识到这句话的涵义。
“小月,你帮我和叔父解释一下。我曾同他说过,与其偏安一隅,我们要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利。事到如今,我还是这么想。”门外的脚步由远及近,木屐的踢踏声盖过雨滴,将人拽回现实,“明天我再来看你们。如果天是晴的,我就当他答应了。”
移开木门,天色时明时暗。柳教头在雨中披着蓑衣朝我走来。岛上的人总不愿打扰我,如今他却亲自跑到内院来,心突突跳着,单立不过离开二十来天,我越来越坐立不安。
柳教头说,永昌那边还未来信,是京都有件大事。
“大宝的老爹,就是前桥阁的那位娄大人,他病得很重。大宝从万家庄北上回家了,家里的主母不放心,差人叫我们几个去京都看护少爷。”
娄柱尘病得很重。我原本就不喜欢这个人。不过大宝于我有恩,他又是单立的挚友,他父亲的安危自然也很重要。
“既然如此,你们早些启程。”发觉柳教头的担忧比我能感受到要多,不禁疑惑起来。
“夫人,玉姑刚去办货回来。今年秋天收成不好,入冬后京都闹起饥荒。前桥阁无人主事。如今岛对面闹哄哄的。”
我这才明白他的担忧。略微思索,娄柱尘生的什么病。
“从来信看,症状只是消瘦不思进食。原本认为是为旧主的丧事操劳过度,可是已过大半年,这情形越发严重。如今双腿不能行走,整日躺在床上。御医都来瞧过,民间的片方也用了,都不见效果。”
按照娄柱尘刚强的性情,这真算奇事。即使他走不到前桥阁,也该把公务移交给其他人。
“如今是平康王带着阁内的冯大人对付大城内外的饥荒。”
我笑了一下。冬日的黄昏阴沉沉的,明天能放晴吗。恰好玉姑走过来核对采买的账单。寻常的麦子比平常贵上七成,食盐翻了一倍,鸡鸭鱼肉更是寻不到。今年的收成的确不及往年,也不至于寒碜如此。更何况还有库粮支援。
玉姑说:“城内谣传新君和永昌必有一场大仗,粮食要支去南边供给,所以每门每户都关上门不愿做买卖,怕粮食给换走,自家就吃不上。”
我抬头对柳教头微笑道:“看来娄大人不是偷懒装病,就是着了小人的算计。你说对不对?”
明天无论是否放晴,我都该去问候姑奶奶。
柳教头没料到我这么快就想离岛,犹豫着拦阻:“主君交代过,夫人若往京都去,一定要命郭将军前来接人。如今城内早晚宵禁,郭兄弟一定忙碌。不如让我们先行,同他会面后再作安排。”
我摇头,我只是去一趟镇国公府,不必大动干戈。而且,郭池最好不要离开内城。
他依然露出为难的表情。
“姑奶奶的病等着医治呢。我找到一位名医。”我对他说,同时站起来请玉姑帮我收拾行装。
小月,我等不到叔父的首肯了。我暂时要离开一阵子。
“玉姑姑,你去城内看闺女,同我说说那边的情形。”趁她整理箱子的时机,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