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枕,躺到他怀里,他的下巴正好抵住我的肩。
“小冰,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块石碑,还有上面的遗嘱。你说,先祖为何要这样做?”
心中微颤,他终究会和我讨论这件事。
“历来改朝换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的先祖…另辟蹊径,留给我们一条活路。他把两家子孙的血脉揉在一起,让我们相互共存,彼此监督。我觉得这人,很有胸怀也很有勇气。”
不只是你,这几年过去,我都在想这件事。
他马上说:“如此看来,我永远都要受你辖制。就像…额头前悬了一把剑。”
“你的父皇,父皇的父皇,不都是这样。但是他们容忍和优待世家。单哥哥,虽然叔父和小月死了。但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你祖辈的宽容。”
转过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上。
“读过前朝的史书吗?那些阴谋诡计。告密,株连和连坐,弑父杀兄,烧杀掳掠。有许多这样秉性的君主,被后书写成明主。写到书里,因为他们是胜利者,庸众慕强,人们歌咏他们的贤明,连带那些杀戮,一起种到心里。几千几百年往复,成了一朵恶之花。”
他有些震惊,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伸出手,触及我的唇角。他以为这些都是叔父教的,其实不然,那是我和小月一起读史书,她清清朗朗说过的话。
“而那位铁麒麟的先祖,愿意从胸口拔掉这支花,留给前朝后裔一条生路,并且用遗诏保护他们。直到今日,我都很感激。”
他认真看着我:“小冰,我也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只是害怕…那块石碑,会遭人利用。”
“单哥哥,你说我是悬在头上的剑。其实剑也很惶恐。南宫氏的男子,世代不入朝。如今连姐姐的夫家,我都让他们避忌。你有没有想过,我更害怕。”
我俩陷入短暂的沉默。雨好像停了。熏炉的香弥漫满屋都是。有点热,扭了几下,想把被子蹬了。
没过多久,他冷笑一声,说:“你害怕吗?有时候我想想,你跑到邺城,就是先祖给我安排的劫数。”
第二日上午,玉嫂将我喊起来。晚间夜宴,日入之前宾客就会到。前厅的桌椅都摆好,我重新探视一遍。姑母和表姐同我坐,佑珍也坐一起,免得我要和表姐攀谈。另外一桌,给安福郡主和元家母女,留张椅子给郑夫人。
玉嫂问:女眷只要两张台子吗?
足够了,女眷只是作陪。主要是外厅的男宾席位。最前面的自然留给老丞相。怀东哥哥头一次来,他最近领了要职又带兵,别让他太出风头。正前方近主位的地方,留给前桥阁的人,他们喜欢说话。小衡王爷又不来,他比单立还忙。
內监副管听见,笑道:“是王妃要生产了,王爷在家陪着,急得一头汗。”
他又提醒我,要留张台子,给仙去的镇国公。这是每年中秋宴的规矩。
我点头道是。心中好奇,既然主上如此看重镇国公,为何不让他的子孙袭爵呢。怀东又要如此辛苦,为自己的前程甘愿驻守边疆。
內监又指前方,主位设两座,陛下和太后的案前摆置瑶台玉凤,纯白六支,堆在一处,丰盈似雪。今年的桂树也熟得早,折几枝插瓶,花瓣未开,只是嫩黄色很新鲜。南北两侧都设水缸,晚间有绿摇扇送风,又清新又凉快。
仔细看着他:“你想得很周到,比我强多了。”
內监副管名叫崔流秀,穿一双绣云纹的布头鞋,厚厚的底子,走路很稳健。他跟着我走回内宫,沿小石路抄近道,先去膳房看看,各色菜品准备得如何。
走至一片竹林地,忽尔冒出两名宫女,我还未看清楚,她俩齐刷刷跪下。
除了崔流秀,我身边只有玉嫂。自从我在街上被人绑走,她一直很紧张。
“小姐,她们是绣坊的人。这是腰牌。”她假意凶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瞅着崔管事,他低头说:“她们的确是绣作的宫人,不知为何要跪在此处。”
两位宫女抬起头,她们都不年轻了,应该在内宫住了很久。前两个月,单立已经下令将年长的宫人放出宫去。她们是因为不在名单里,所以跑来求人吗。
“我们二人在绣坊住了快二十年,给琼华宫出的绣品不下百件。念在多年劳作的份上,请主母娘娘同主君说一句,别赶我们走。”
原来她们是不想出去。
“崔流秀,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带我走这条路的,一定是他的主意。
“南宫姑娘,”他微微躬着上半身,轻声细语,“陛下于七月下令,要将內监宫女放出八十至百人,以新替旧。于是各司各局制了各自名单。有些想出去的,有些不愿走的。按照宣和朝的规矩,名单是报给前桥阁;若按庆禧朝的规矩,名单由各司报给琼华宫,由皇后斟酌审核。猜想陛下不会理会这些小事,所以这些宫人来找姑娘。”
地上的宫女接着说:“我们父母都不在,入宫多年,家乡早已回不去。若是出了宫,一介女流,能漂泊去哪处?望娘娘体恤奴家的难处。”
这算很大的事吗,为何哭得如此凄惨。既然你们不想出去,就留下好了。
两位女子对看一眼,尔后说:“绣坊的进出调度,要孙姑姑的手令。只怕娘娘的话,我们带过去,孙宫人不会相信。”
崔流秀朝我微笑道:“各局都有掌事女官,琼华宫若要留她们,须下诏给这些女官。不知道姑娘见过她们没有?”
没见过。因为平康王府与内廷勾连,兹事体大,大都府还未将案件整理完毕,所以内宫诸人我都没见。日常起居,服侍的都是玉嫂,她是我从雍州带来的。
“南宫姑娘,因为平康王的事情,内廷被牵连许多人。”崔流秀慢慢说着,“五十几人被拘禁于大狱,叫苦连天。不知这件案子,什么时候能审完?内廷的一草一木都归琼华宫管辖,人命则更为要紧,请姑娘代为问问各位官大人。”
我不啃声了,明白并不是宫女是否离宫那么简单。
有人还想哭诉,却被人制止了。那个內监略微抬起手,两个宫女立刻收起眼泪,悄然而退。
“今天是中秋佳节,我们这些微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