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型起得有问题的学生一会儿坐前面,明暗关系有问题的站后边。
他在对开的素描纸上用炭条起型,娴熟的画家不需要过多的测量,他炉火纯青,对炭条的控制能力极强。
学生们很珍惜例画课,除了偶尔的一两声咳嗽,画室里只剩下‘沙沙’的素描纸和笔的摩挲声。石膏体上有平时老师讲骨骼时候用手去摸而留下的灰痕,底座有些磕碰,林从沚用硬铅去画豁口。
最后一幅画画完,学生们累得好像是自己在画,同步叹出一口气。
绘画就是这样,临到艺考生这里,它不需要像数学课那样一步步解析,而是要他们看这个过程,处理的方式。每个人有自己的理解,他们都会找到自己最舒服的绘画方式。
画完后林从沚站起来,收好铅笔橡皮,对余拾景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画室外走廊,林从沚一时间找不到词,只能直白地说:“你和普通艺考生不一样,你已经成年了,基础很好,离美院一步之遥,不能在这个时候走。”
余拾景显然并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恩怨,瑟缩了下肩膀:“没办法啊,我知道我已经二十几岁了,但我没有经济能力,我要是不听我妈话,她的法子也很简单,不给我钱呗,这年头没钱还画画?我连校考报名费都交不起。”
“钱的事情先不谈,你自己想留下吗?”林从沚问。
“当然想。”余拾景抿抿嘴,“我复读四年……不就是想读个美院。国外有好学校我知道,但……但不一样,我要是真的去申国外的美院,就算读上了,那他妈不显得我当了四年傻子吗?”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林从沚听出了些哭腔。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我叫人跟你母亲聊一下。”
“叫人?辛老师吗?他跟我妈聊过挺久的了。”
“不是。”林从沚摇摇头,“另一个人。”
林从沚不确定杨青芝跟余拾景说了些什么,起先林从沚觉得她是不想让她儿子跟自己接触,但一听她是要带儿子出国,那么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如果纯是因为对自己反感,那他大可以袖子一拂离开这个画室,反正当初也是随机应聘的。但带余拾景出国就不一样了,能狠心让她复读四年的儿子抛下这些努力出国……那恐怕是‘逃’吧。
雷声闷在阴云里,偶尔炸出一声响的。现在是下班时间,将近七点,天几乎全暗了,行人们脚步匆匆,伞面打着伞面。
林从沚走到gleam公司大门,萧经闻的电话无人接听,值班的前台问他有没有预约。他说没有。
“那…可能没办法诶。”前台为难,“萧总的行程我们不太清楚,如果电话打不通的话……我们也找不到他。”
林从沚理解,他点点头。
他走过来的,闷热潮湿的天气淌了些汗,刘海黏在前额。他走来的路上伞也坏了,伞骨折了,掰不回去,耷拉着,看上去很狼狈。
前台看他这样也是于心不忍,便说:“要不你坐在那边稍等一下,我们看能不能联络上萧总的助理。”
“好,拜托了。”林从沚说。
他到大厅侧边的沙发坐下,手机快没电了,也没心情玩手机。张渺倒是回复了他,说杨青芝没有回复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不多时,前台那边过来告诉他萧总已经在回公司的路上了,又有些担心地告诉他,你没有预约的话可能萧总过来了也不会见。林从沚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是前台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于是笑笑说没事的。
总之不到十分钟后,gleam大厅旋转门外停了辆黑黢黢的商务车,没等门童上前开车门,里面的人已经自己先开门下车了。
这人似乎是把西装焊在身上。
优越的身材条件非常适合剪裁合身的西装,起先听助理说公司一楼有人找他,他没太在意。每天想见萧经闻的人很多,推销的,合作的,甚至还有新媒体的,要给他塑造一个‘禁欲总裁’的人设来营销。
萧经闻当时面无表情地问他: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营销我寡淡的性生活?
给人吓得不轻。
他几步迈进一楼大厅,余光扫了眼前台说等候的那个人,就在玻璃墙边的沙发上。
第一眼看过去之后收回了视线,旋即觉得不太对劲——
第二眼,沙发上的人觉得汗潮的刘海黏在额头不舒服,很随意地抬手将它们向后捋。
捋到脑后的刘海有几缕碎发落下来,萧经闻看得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紧接着从电梯口迎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手里捧着文件夹。
走到他面前时萧经闻说了句“稍等”,随后抬脚走向林从沚。
林从沚坐那儿有点憔悴,低着头。下一刻,一道黑影遮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抬头,萧经闻已经蹲在他面前,抬头看他:“怎么过来了?”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说。”
“关于杨青芝的。”
萧经闻眼神轻微地变幻,喉结动了下,说:“我不建议你蹚这个浑水。”
林从沚看着他:“你是‘不建议’还是‘不希望’或者说,‘不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