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家,使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因略有容貌和家财,敢打敢拼,蒙岳父母看中,竟然下嫁丹娘。我承认,我家仗着岳家势力,广发放印子钱,操纵赌坊等,平生害命谋财,破家毁门众多。”
他将发放高利贷之事都承认了。
“地羊鬼之事。我确实早就知道。
数年前,安城出现了‘怪病’,天下医家束手无策。某日,我和丹娘夜梦城隍。城隍爷告诉我们,因我家敛财太过,民众情感悲愤,炁凝不散,导致幽世溢出,从‘高利贷’的概念中,诞生了一类鬼怪。此即地羊鬼。地羊鬼者,嗜利,有妖术,会逐渐掏空人之五脏。就像......就像欠下印子钱的人,被我们逐渐掏空家产的过程。”
“此类鬼怪,非我们驱使。却是从我们发放印子钱,导致痛苦者众多,才诞生。只要我们仍放贷一日,地羊鬼之祸,必绵延安城。”
说到这里,朱员外——朱豪垂下眼帘,苦笑:“当年,城隍爷也问过我们,愿不愿意除去此怪,解除什么‘溢出区’。只是对我们全家的炁运有较大损害,从此再不能行此行当,还会反过来影响身体健康。我们自然是不愿。”
白鹤厉声道:“荒唐!溢出区的存在会持续破坏人间与幽世的平衡,导致幽世溢出扩大,时日若久,常年浸染在溢出区多余的炁里,甚至人体也可能发生异变,再也无法生活在诸表人间。幽世里有多少怪物都是这样来的!难道城隍没有给你们讲过这样的常识?”
朱豪呼出一口气:“城隍爷给我们分析过其中利害。只是,很多时候,人活在世,银钱却比性命更重要。何况,我们家也经常身不由己......”
李秀丽冷笑:“你要真是这样想,为什么等朱绯也‘得病’了,就愿意消灭鬼怪、抚平溢出区了?无非是之前地羊鬼虽然祸害,但祸害的是欠你家钱的平民百姓。现在祸害到你儿子头上,你才知道后悔!”
“是,我是自私自利,该死。”朱豪眼圈红了:“可绯儿是我和丹娘的独生孩儿,是我们心头珍宝。他是个读书人,平时温和善良到近乎懦弱,从不曾害过谁,连欠我家钱的那些人,他也经常替他们恳求我免利钱......绯儿又有什么过错?倘若老天真有眼有灵,就让地羊鬼冲我来!为什么却偏偏是绯儿遭此劫难?您、您可怜可怜他......”
白鹤听得起了三尺怒,他是出家人,又是正人君子,不会说损话,只得长叹:“朱公子可怜,又谁来可怜那些父母双亡、冬夜薄衣的孩子?谁来可怜恩爱尽散、生离死别的夫妇?谁来可怜暮年丧子,冻饿交加的老人!”
朱豪膝行而前,拉住白鹤的衣裳,扯住枯松的佛珠:“大师,小人知错了,知错了!如今城隍爷等俱不在城内,绯儿的情况却刻不容缓,请你们务必斩除鬼物,夺回他的脏腑,救他一命!我和丹娘一定会全力配合,我们的家业、产业都可以败去,炁运损失亦无所谓,只求绯儿活命!”
他说:“就算不为绯儿,也为了安城百姓......”
室内一片寂然。
半晌,白鹤说:“朱豪,你不配提安城百姓。”
朱豪一怔,见他们不吃软,心念一转,正要以账本上的秘密,他权势滔天的好亲家来威胁。
下一刻,白鹤道:“我们早已猜到了这些。我和各位道友早已决定,无论真相如何,都会除掉此怪。”
“不是为了你跟你儿子。而是为了安城百姓,为了本表人间,尽修行者的本分。”
朱豪面上露出涕零感激,口中不断说“诸位高义,高义,朱某惭愧......请各位尽管施为,破家亦不敢有怨言......这是我们罪有应得......”
心里却松了口气:还是这些自诩正道,所谓的正人君子好拿捏。就算事后得罪了安王,也可以拿他们顶事,只说这些人强行破掉了溢出区,朱家炁运大损,无法再为安王敛财......
换做县、府城隍,肯定与那些官僚一个德行,满口打哈哈,对此事避之不及,不肯相救绯儿。
正这时,外面有小厮过来通传:“老爷,有京城贵客上门。”
一看见跪地的朱豪,吓得立刻噤声。
朱豪若无其事地站起,拍拍膝盖上的灰,对修行者们拱手:“我已全盘托出。此后,定会诚心合作,各位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尽快消灭为祸安城的地羊鬼。我有贵客临门,先行一步,诸位请。”
便告辞离去。转身时,面上哪里还有刚才的哭哀痛悔唱念俱佳,竟然一派正经,还带了丝笑意。
见他离去,修行者们却面面相觑,心里很不舒服,也无可奈何。当下之事,首要的,的确是消灭地羊鬼,抚平溢出区。这就需要朱家这个始作俑者配合。
遥遥地,朱家大门那边,却响起了说笑声、招呼声,来人显然与朱家极熟。
这时,黄鼠狼却忽然动了动鼻子,说:“咦,地羊鬼的臭味!”
李秀丽指着账本说:“东西就在这呢,当然有味。”
黄鼠狼摇摇头,再次嗅了嗅账本,又朝空气嗅了嗅,说:“不对,不对,这账本上面的臭味,是甲鬼的。就是保护朱绯那只。但是......”
“但一开始我们看到挖朱绯肠子的,才跟第二次的乙鬼是同一只。”
黄鼠狼指了指那端:“外面的,是乙鬼味。”
那边朱家的贵客走过院子,穿过走廊,与朱员外的说笑声也清晰可闻。
“妹夫客气了,太客气了......”
“见过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