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呈淡淡的灰, 水雾萦远山。
雨若有若无、细细斜斜,湖波如腾烟。
渺渺烟波中,驶入一艘画船。
船上挂着描金的灯笼, 灯影摇光,照亮船桨划破的水流。
弹玉落珠般的弦歌琵琶声, 荡出船舱,散入烟波,惊了被酒香勾来的游鱼。
“嗝, 这酒,就是得在湖上, 酒尚热, 船摇摇, 山隐隐、水迢迢,伴琵琶, 才有趣味!小郑,不要枯坐, 有景有乐,何不痛饮此杯?”
船上坐二青年书生,正对饮小酌。旁边放着红泥炉,炉上温了一壶酒。船舱最后, 坐一个年岁不大的琵琶女, 拨着弦奏乐。
其中二书生喝得脸上泛红, 唯独年纪最轻, 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书生,被唤作“小郑”的,却坐在一旁,欣赏江南烟雨, 滴酒不沾。
闻言,小郑笑道:“彭兄、方兄,你们都是本地才子。独我一个外地人,难得到西州府,泉亭县是吴之地,自古繁华,风物人文都堪称一绝。游湖饮酒固然味美,却不能清醒地赏玩山光水色,未免可惜。”
他反过来还劝他们:“二位仁兄也不可再饮了,我们可不只是来游湖的。今日观天,夜来必有凄然风雨。正是我们等了良久的好时机。如果喝醉了,眼困脚乏,错过良辰,便可惜了。”
彭、方二人一听,忙住了酒:“可恶,可恶,贪杯了,幸而小郑提醒。”
又让琵琶女不必再弹,叫船夫:“日色将暮,速速将船靠往西林。”
船调转方向,沿湖绕了一圈,往湖畔的一座山脚而去。山下有一古桥,桥畔竹林遍种,绿草如茵,有亭坐落其间。因在湖西,故而称“西林”。
停船之际,船夫欲言又止,看位书生撩袍下船,背着铺盖,有说有笑的样子,他还是叫住了最客气的小郑:“位,你们当真要在亭中过夜?”
小郑道:“没错。老丈你既与我们约定,明早来接我们就行。勿忘。”
“哎呀,后生,西林山上,不少墓葬。常有鬼魂出没。你们读书人‘远鬼神’,大多不信邪。但我亲眼看到过,半夜,鬼火......”
小郑笑道:“我们就是来寻鬼的。”
见他们执意如此,船夫摇摇头,不再多劝,载着琵琶女,划船离开。
人漫步西林,毛毛雨渐停了,不曾湿襟袖。远眺湖光山色,近有古亭绿竹,老松茵草,大为可爱。
彭生与方生都感慨:“文章常伴湖光色。即使不入祖坟,葬在山光水色中,也足慰平生!来来来,取酒来,我们祭小玉!”
其实,他们并不信有鬼。
只是,作为文坛新秀,不来西林一趟,不说自己“偶逢卫女魂,邀为作新诗”,都不好拿出去吹嘘自己是才子。
虽然实际上绝大部分人也都不过是来亭中一坐,祭拜一下卫小玉墓。然,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风雅样子总是要做的。反正睡过一夜,等回家去,描写怎么遇到卫女魂,那还不都是靠一支笔,一张嘴!
像那个姓王,装疯卖傻,搞得自己真遇到过女鬼似的,那才是下等玩法。
但他们来回找了一圈,走过竹林,寻过老松,甚至把整座小丘山都翻了一遍,却都没有找到卫小玉的坟墓。
其时天光已黯,黄昏日落,郁闷而返,坐在亭中,人只得倒了酒,打算自己喝掉。
刚举杯,忽然,风雨作,松竹簌簌声。
风卷雨,扑入亭中。
山风凉,吹鼓袍袖。山雨冷,滴进碧酒,点出波纹荡。
“啊呀!”他们酒杯一歪,酒洒亭中,溅到了亭旁的一株兰草上。
方生可惜不已:“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不想小玉尚未得饮,先送予山风野兰。”
“老彭,小郑,你们觉不觉得,越来越冷了。这风一刮,雨一吹,我穿了层夹衣,尚觉寒意......”
彭生不以为意:“现在还不到月。山脚下,又是湖边,又下雨吹风,就是冷一点。谁叫你衣服穿少了。”
但很快,天越来越黯,风雨愈作,松摇竹动。
小郑年少,耳目灵敏,他忽然听到伴随风雨而来,像是车马辚辚声。
附近少有人家,何况这只有车声,无有马鸣。
他神色微凝,对同伴“嘘”了一声:“你们听。”
轮滚滚,压绿茵。
随风伴雨,一个低柔婉转,吟哦般的女声,断断续续,又远而近,渐渐清晰:“春日桃柳,夏日荷;秋来桂子,冬来雪......”
风雨中,马车至。
这是一辆女眷喜欢的油壁车。整洁小巧,不失精致。
它缓缓驶来,却停在略远处的松柏下。
彭生性呆,见此,笑道:“莫非还有哪位女郎,与我们同祭小玉?”
那匹拉车的马儿抬首,嘶咴一声。
油壁车的车帘被慢慢卷起。
车中果然坐了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车帘半卷,半边容貌露出。只远远看了一眼,彭生、方生都浑身酥了。
雪肌肤,云鬓发,水容姿,虽天色暗了,又离得稍远,看不清太具体的形貌,但衣裳华美,风姿绰约,风情万种。
油壁车中的女郎大约也看见了他们,并不言语,只含笑相招。
方生喃喃自语:“她对我招手,她让我过去......”
彭生说:“她是叫我过去。起开!”竟自站了起来,就往松柏下的马车走去。方生不甘示弱,连忙跟上。
小郑大骇:“二位,你们且住!你们没看见吗,马车旁是......”
他忽然又无声了。
彭、方二人没有察觉,只争先恐后,朝油壁车而去。
渐近,渐近。
近到,他们靠近了车壁。
然后,他们终于看清了马车的模样,也看清了美人的模样。
马车的油壁破着洞,油纸泛黄,攒了浓厚的灰尘。
女郎端坐车中,车帘残破,衣裳败损,是被风缝补在一起。
那极清妍的容色,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