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同班”“那人在我们学校时老是前几名”,小混子们说的是“我俩什么时候打过一架”“我俩有一次差点儿打起来”“这人打架不行,可怂了”。
赵清说得没错,至少在初二那年之前,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子,他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
初二那年,后起之秀何景阳被人邀请首赴附近新建起来没几年的矿上,和矿工子弟拼架。据说是其中某人撬了束水镇混子的对象。
这三个人何景阳都不认识,但仍凭一腔莫名的热血和被团队寄予的厚望,冲在了最前面。
矿工子弟都是外来户,野生野长惯了,打架是专业水平。不象家养的小镇少年惜命,打完架晚上回家,还能一边听爹妈数落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馒头喝着黄澄澄的米稀饭。
作风粗暴的矿区青少年直接拨出了砍刀。
何景阳看到凛凛寒光,意识到情况不妙拨腿就跑,但个子太高目标显著,被刀扫到了后腰。
人群大乱,何景阳摸着血流不止的后腰一路踉跄逃命时,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刻骨的恐惧——我会死吗?被人追上再砍一刀就死了吧?
束水镇少年兵团势如山倒溃不成军,经此一役才算见识到了社会的凶险。而且伤了数人,回家又被受了惊吓的爹娘老子们祭出各种家法收拾一通之后,收敛了许多。
何妈身体本来就弱,经这一吓进了医院,好险没抢救过来。
何爸虽然不指望儿子能考个大学光耀门庭,但更不想中年丧子丧妻,亦不想苦心经营的汽修店后继无人。于是一向尊崇“和气生财”的何老板勃然大怒。
何景阳出院后,被勒令光着脊背露着那道疤在他妈病床前跪着端水喂药。几天之后幡然悔悟,自发主动地写了一封悔过书,再没和人去打过架。
安分守己多年,球场上撞人对于何景阳来说,只是一个“我很不满意你”的表示,远在他所认知的“打架”范畴之外。
听到这句威胁,他一边想着青城学生真是不经事,见识短浅,一边又深感对方用心险恶:如果真打起来,你们不过担个处分,我何景阳就得滚蛋回家。
就算我要回去,也得是自己主动回去,哪能背着处分走?再说了,我还打算博一博,兴许真能和关小唯考到一个学校呢,那就如他所愿了,他也就能原谅我了——何景阳暗自琢磨,打算以后都避着这帮人,反正不打球又不会死。
非要找上门来打一架,我不打我还不能跑么?
关唯吃晚饭时听说了何景阳惹事挨骂,明白这是在给自己出气,心里泛起一丝酸酸甜甜,他还是在意我的。
他扭头四下里找半天,没看着何景阳。
赵炳才跟着他看了半天,说:“你找谁?李杰和何景阳都没来。”
当天挨骂的不仅何景阳一人,李杰也挨骂了,挨得老徐的骂。
食堂里隔壁饭桌上八卦的同学说,骂惨了,李杰那么一个在大家眼里成熟得快要从枝头掉下来的人物,竟是被骂得涕泪交加。
以李杰的性格,被骂哭不太可能,涕泪交加应该另有原因。
关唯听了以后,忽然想起开学那天,他帮老徐收拾办公室,桌子上有几个相框,其中一张是一个学生在青中校门口站着拍的,那学生的模样活脱脱李杰翻版。不过没李杰那么瘦削,眼神也比李杰温和,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暖意,想更亲近一些。
“徐老师,这是您的学生啊?和李杰真象。”关唯当时好奇地问。
“嗯,李杰他哥。”老徐说完就起身出去了,明显不愿意多谈。
按说大家这么熟,连赵炳才家小妹的小名儿叫妞宝都知道了,竟然没听李杰说过他有个哥?
他有个哥,而且分明还是青中的,老徐认识的。
那么定福庄那晚,老徐说的李杰让他想起一个人,李杰却摇头不让提的,应该就是他哥了。
“怎么从来没听李杰说起过他哥啊?”听完李杰的八卦,关唯完全无意地顺便问了赵炳才一句。
赵炳才大惊,险些把筷子掉地上,“你怎么知道李杰有哥?”
关唯也愣了,“有哥了不起吗?我有三个呢。”
“不是!”赵炳才声音压低凑到关唯跟前:“他不让人提,他哥高好几届,估计没什么人认识了。”
“那你怎么知道?”
“我俩一个高中啊!还是隔壁村儿的。”
“考到哪啦?毕业没?”
“那不知道,学习可厉害了,反正当时肯定是考上来。”
“怎么是‘考上来’,难道没去上吗?”关唯语文成绩好不是没有原因的,赵炳才一句话就能让他听出所有言外之意,无论是不是这人打算表达的。
“去上了啊,后来……关唯,咱们别聊了,他真得不让我说。”赵炳才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及时醒悟过来。
“哦,那不聊了。”关唯把肉丝挑出来,撮成一堆给赵炳才挟过去。
赵炳才无以为报,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能告你他为啥挨骂,因为老徐嫌他还带家教,听说还打算再找份兼职,让他辞了全力学习呢,他不乐意。”
“要我说老徐说得对,他打这么多工不累啊?”
“比起以前在清河的时候好多了,那时候他可是在饭馆洗碗呢,起早贪黑的。”
“这也不值当得又骂又哭啊!”关唯疑惑。
“先开头是这的,后来老徐就说了一句能不能以他哥为榜样,他就和老徐顶嘴,还让我滚开。”赵炳才惆怅地说。
“你又在哪儿?为啥让你滚开?”关唯更不解了。
“老徐让我去叫的李杰去办公室,我就在外面窗户底下听了一会儿,让他发现了。”赵炳才继续惆怅。
关唯:……